“没有。”林照夜望着关明熙，一脸诚恳地说道，“我可是个守法良民。”
“嗯。”关明熙拉开凳子坐到病床边，盯着他的脸，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那你这个守法良民准备怎么让他们锁死？”
汤助理站在门口，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病床边的两人互相对视着，一个比一个神色真挚，语气一个比一个平静，并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的场面，却仿佛自成一个世界，叫人下意识屏住呼吸，完全不敢插嘴。
林照夜像是完全没感觉到这种怪异的氛围，抬头远眺了一下窗外，然后如同唠家常一般悠悠开口。
“贺修远引诱聂潮汐，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聂潮汐，而是他知道我——之前的我有多在乎聂潮汐，就像小时候我喜欢什么玩具，他就一定要抢过去。”
贺修远就是和原主恩怨最深的死对头。
两人同龄，生日都只相隔了一天，家族之间又是竞争关系，可以说两人生下来就是天生的对头。
偏偏两人还从小学一路同班到高中，考试排名也总是难舍难分。
不巧原主这个“废物”二世祖每次都恰好比贺修远多考几分，死死地压在贺修远的头上。
贺修远气得牙痒痒却没辙，每次他多考了几分，原主就恰好又比他再多几分。
他一直认为原主是故意的，再加上他本身就不爱学习，补了一学期课之后就放弃了在考试成绩上与原主争长短，之后就开始在别的地方找回场子。
原主喜欢的玩具，他要抢过去，当着原主的面摔烂了，再扔给他几张钞票作为“赔偿”。
原主关系亲近的同学，他威逼利诱，不许他们和原主玩耍，其中一部分最后成为了贺修远的跟班。
原主毕业后进了林家的公司，每每谈什么合作，他也要跳出来作梗，宁可两败俱伤也不让原主好过。
和原主作对这件事，几乎已经刻在贺修远的骨子里，成了他的本能。
原主活了近二十年，最鲜明的在意和执念都系于聂潮汐一身，贺修远盯上聂潮汐本就是必然的事。
过去当同学时，原主对贺修远的态度很冷淡，看他和其他普通同学没什么差别，被当面挑衅过多少次也只冷眼看着，像是在看什么跳梁小丑的表演。
贺修远曾以为的原主喜欢的人或事，对他来说其实都不重要。
报复回去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顾忌。
因为本就不在乎，最后吃亏憋闷的大多都是贺修远。
唯独在聂潮汐的争夺上，原主数次被贺修远挑动怒火，恩怨才逐渐加深。
贺修远也唯独在这件事上感受到了“赢了”的爽感，便越发的乐此不疲。
原主恨他恨得牙痒，更多是因为他对聂潮汐态度轻慢，不怀好意，又想要将他唯一在乎的人从他身边抢走。
那时原主人在局中，总被牵动心绪，最后就是被耍的团团转。
林照夜身在局外，一眼就看出贺修远真正的执念所在。
他只是想抢夺“林照夜喜爱的东西”。
是什么都无关紧要。
一旦林照夜不再喜欢了，那么那样东西对贺修远来说就彻底失去了价值，很快就会被他厌弃，随手丢掉一边。
聂潮汐这样的活人也不会例外。
“他要是换个人攀附，或许还有机会争取到一点真心，搏得一个好的前程，偏偏自己选了一条绝路。”林照夜毫不掩饰自己想要看戏的态度，“贺修远不会让他好过的。”
“你怎么确定他们一定会咬起来，而不是为了气你，故意装出一副恩爱和睦的样子？”
关明熙没有说出口，而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的是，这样的把戏两人已经用过一次了。
那一次就害得林照夜大受刺激，然后深夜落了水。
“他们能装一次两次，却绝装不了第三次、第四次——也许第二次都装不到。”
林照夜目光幽远：“贺修远不是什么耐性好的人，过去向来如此，但凡我喜欢的、我视作珍贵美好的东西，他就一定要摔碎了打烂了弄脏了，再踩在泥地里跟我炫耀。”
还在门口旁听的汤助理眼神微微颤了颤。
这些内情林照夜先前就跟他说过。
要是他因此恨上聂潮汐，彻底厌弃了他，贺修远也会觉得这个用来刺激林照夜的工具没了用处，很快就会丢到一边。
但如果林照夜依然喜爱、在意着聂潮汐呢？
林照夜越喜欢聂潮汐，越对他无怨无悔，越是希望他能过上光鲜亮丽的生活，贺修远就越不会让他好过。
而聂潮汐也不是什么能吃苦的人。
一时间他可能迫于贺修远的权势威胁，不敢生出别的想法，但一旦发现逃离的机会或者更好的选择，他只会更快更果断地背叛贺修远。
贺修远为人张狂，拥趸不少，但树敌也多，这样的机会总会出现的。
而他向来不把这种底层小人物看在眼里，也更容易因此翻车。
就算一时翻不了，等林照夜空出手来，也能多点一把火。
只要林照夜继续在那两人面前装一装无怨无悔的恋爱脑，那两人很快就会互相咬起来。
至于关明熙这根金大腿也很好解释，直接安排成棒打鸳鸯的封建大家长就行了。
以汤助理对关总的了解，他应该不介意临时客串一下恶毒王母的戏份。
只是先前还没酝酿好借口，就没来得及说清楚。
此刻再听林照夜跟关明熙解释他和死对头的过往恩怨，汤助理却隐隐生出几分心惊肉跳的感觉。
有些事细想起来，实在是有些微妙。
汤助理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关明熙的脸色，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还是等回头私下再跟关总说一声吧。
万一、万一是他想多了呢……
另一边的林照夜一心二用，从记忆里扒出聂潮汐的电话号码，说话间就已经编辑好了几条短信，抽空瞄一眼没问题，就直接发了过去。
关明熙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却没有多说什么。
“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关明熙说道，“当然你要是改变主意了，也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说完他没有再多留，起身道：“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上午我来接你出院。”
林照夜乖巧点头，然后目光移向汤助理：“那汤哥——”
汤助理望向关明熙：“关总——”
关明熙停顿片刻，道：“他说什么，你照办就是。”
林照夜露出感激的神色：“谢谢哥，谢谢汤哥。”
汤助理勉强笑了笑，转头对关明熙道：“关总你要回公司吗？我送你下楼吧。”
出了病房，确认里面的人听不到外面的动静，汤助理面上才露出了几分忧色。
“关总，那个贺修远……”
“我会叫人去查。”关明熙朝汤助理打了个安静的手势，就开始打电话找人再去调查贺家的事。
汤助理立刻闭上嘴，看了眼关明熙的脸色就移开了视线。
他看出来关总现在心情很不好。
暂时还是不要去触关总的霉头比较好。
关明熙糟糕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隔天早上。
在查过贺修远私下里的言行细节之后，关明熙心情糟糕程度到达了一个新的巅峰。
帮忙调查的朋友直接甩过来一个压缩包，里面有贺修远到处鬼混的照片，还有露骨的聊天记录，还有几段录音和视频。
其中很多都是贺修远的跟班小弟主动“上供”的。
前两天聂潮汐从医院回去之后，林照夜被关明熙捡回去的消息就隐隐流传开来。
听说关明熙在调查贺修远，他们二话不说就把他给卖了。
一是不敢得罪关明熙，更想借机卖个好。
二来便是贺修远自己平时作孽太多，行事过于嚣张跋扈，看他不顺眼的人并不少。
他们巴不得贺修远踢上关明熙这块铁板，直接被修理一通。
其中有些机灵的，故意重点讲了贺修远平时如何针对林照夜。
不知情的外人眼里，贺修远和林照夜就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从生意抢到情人，因而积怨颇深——纯粹是恨。
但离贺修远近些的，有不少人看出了端倪。
贺修远对林照夜的执着程度并不正常。
他一直针对林照夜，很多时候自己吃力不讨好也要去给林照夜捣乱，每每看到对方生气的样子才会觉得愉悦。
若是林照夜态度冷淡，表现得毫不在意，贺修远就算争赢了也不会露出什么好脸色。
就好像他所做的一切纯粹是为了吸引林照夜的注意似的。
有跟班曾经还见过贺修远喝醉了酒嘴里还叫着林照夜的名字。
那次贺修远错认了人，一时高兴，得意洋洋地说：“你果然只能过来求我。”
一时又阴沉了脸，说：“林家都不要你了，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资本忤逆我。”
被他掐着脖子的侍应生吓得瑟瑟发抖，要不是贺修远喝高了力气不够，事情恐怕不会那样轻易收场。
在林照夜被赶出林家之后，贺修远还安排了一堆人轮番去辱骂刺激林照夜，并且还毫不遮掩自己其中的作用。
他就是要逼着林照夜主动向自己低头求饶。
期间也不是没有其他人想要对林照夜落井下石，不过只要不是贺修远自己的人，全都被贺修远给暗中料理了。
幸亏林照夜早早拉黑了一堆狐朋狗友，那段时间又没怎么出门，反倒对这些事没什么感知。
当然也从没动过和贺修远求和的念头。
贺修远大概也是等不及了，所以才用聂潮汐去刺激他。
关明熙花了点时间把压缩包里的内容都翻看了一遍，周身气压已经低得宛如冰窖了。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针对林照夜的人里完全没有林家人的身影。
他们就好像完全隐身了。
又像是完全不在乎这个已经被赶出家门的前继承人。
既不担心他在外面乱说话影响自家声誉，也不担心他怀恨在心东山再起回过头去报复他们，只任由林照夜一个人在外面自生自灭。
没有哪个结了死仇的竞争对手会这样“仁慈”。
除非他们已经在暗地里安排好了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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