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清……收？”
神剑古意喃喃地将这个名字咀嚼了一遍，素白的剑身上灵光忽明忽灭。
整个剑境也因为意清收的闯入，出现了一些异象：
原本湛蓝的天空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镜面，星斗之间出现了很大的缝隙。
缝隙之外，隐约又可以看见净居内一些熟悉的青纱帐。
地面上的白沙也如潮水般消散，
露出原本和那神剑一般颜色的素白地面。
躺在那里的盛无邗像睡在一张雪床上，
如若忽略他额间的堕魔印和唇边血迹的话，倒甚安详。
注意到意清收的目光，神剑看见盛无邗后怒意再生，
磅礴剑气汇聚，仿佛不将盛无邗斩杀便誓不罢休。
眼瞧着这东西竟还有杀意，意清收摊开掌心，影落青霄顺势落入他的手中。
挽了一个剑花起式，剑意汇聚成一道从天而降的清泉：
泉中蓝莲朵朵，竟裹着盛无邗整个人，将他横移开来。
一击未中，剑境内的地动山摇更甚——
被击溃的剑意重新聚拢在剑身附近，竟在半空中拼凑出一个人形。
那是一个拥有着一头狂乱白发的蓄须老人，
浓密的白胡子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双目已眇，只余一对空荡荡的眼眶。
神剑剑灵。
这是前代剑主人留下的残念，
经年累月伴随着神剑，而生出了剑灵。
那剑灵握紧神剑，发狂地冲着意清收嘶吼，
出手剑招看似杂乱无章，实际却蕴含千钧之力。
鹘星看得屏息凝神，整只小鸡都炸了毛，
远远看上去蓬松一个团子，倒有些与此时此刻紧张氛围违和的可爱。
意清收且战且退，运起灵力互住周身要害——
他也是不得已才想到了这个办法，枯等在净居内的那份焦虑逼得他发慌。
剑境也算是心境的一种，从前他在药师涯学艺时，
曾在古书中见过有修士用元神出窍的法门，强行进入另一位修士的心域进行元神修补。
想着与其自个胡思乱想、担心盛无邗出事，倒不如冒险一试。
没想、当真叫他歪打正着，神剑灵阵没有再阻拦他的元神。
不过分神对于修士来说损害极大，意清收此刻也分外谨慎：
古意所用的剑法恐怕是上古某位大能所用，狂傲不见章法，却也有点大巧不工的意思。
面对着凌厉的剑招，意清收还得小心护着身后的盛无邗。
不能拖延太久，意清收片刻之间就寻了解法，灌注十成灵力进入灵剑之中。
霎时间，影落青霄在意清收的掌心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绽放的蓝色剑华：
数道剑雨从那华光中绽放，远看像是一朵漂亮而妖冶的蓝莲花。
七重莲瓣的花朵张开，将神剑古意和它的剑灵整个包裹在内。
无限华光绽放，整个剑境被激荡成了青白一片——
那白光刺得鹘星睁不开眼睛，耳朵里却还能听见剑灵粗哑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剑境又剧烈地摇晃了两下，险些让鹘星摔飞出去。
勉强扒拉着盛无邗的衣服站定，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见神剑古意已经坠落在地。
此战，意清收胜。
坠落在地的神剑发出不满的嗡嗡剑鸣，
却最终只能有些别扭地被意清收握在掌心。
剑身上那些细碎的裂纹已经被神剑自己修复，
通体都是白色的宝剑隐隐散发着浅浅的灵光，仿佛是月光洒落舨。
羲皇白铁坚不可摧，却十分轻便。
剑身素白冰凉，剑柄我在手中却像是一块暖玉。
叹了一口气，意清收带着那柄剑来到盛无邗身旁。
持剑垂眸看着平躺在地上的人，年轻的面庞苍白憔悴，
额心却绽放出一朵意清收熟悉又陌生的妖冶红莲。
莲纹繁复，连带着盛无邗眼角眉梢出现的堕魔红痕都有些魔魅好看。
一时，竟叫意清收看呆了：
前世拖着盛无邗同归于尽时，他就觉得这魔头生得还可以。
只是他当时已经被孽徒没折磨得了无生趣，再好看的人也没心情欣赏。
若说平日里的盛无邗只是生得好看，如今添上魔纹，
倒有些青色凤尾蝶坠落烟火中的那种惊艳。
见他拿着一柄剑看着盛无邗的脸发愣，后知后觉的鹘星终于回过神来，
慌慌张张地想要说什么，却没办法化出原形，只能叽叽喳喳十分滑稽地在意清收脚边蹦哒。
小黄鸡清脆的叫声将意清收的思绪唤回，
虽听不懂鸡语，但他还是瞧出来了小鸡眼中的焦急。
蹲下身来安抚地挠了挠小黄鸡的脑袋，意清收轻声道：
“放心，我没有要伤害你主人的意思。”
可是、可是……
鹘星还是很急，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的主人眉心有堕魔印。
作为主人的灵侍，他还算明白盛无邗心意。
虽不知主人在魔道和剑道上最终的选择是什么，但他知道盛无邗在意眼前人。
更不想让眼前这位大能知道他修魔道的事。
偏偏此刻在剑境内，一点遮挡也无。
他修为低微，就连忙帮遮掩都做不到，作为鸟妖的他都快急哭了。
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让这小东西更着急，乌溜溜的一对小黑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泫然欲泣的模样还真像是自己欺负了它去。
“放心，你主人没事儿。”
意清收只当这小鸡是担心盛无邗，自顾自地劝了一句后，伸出了手——
浅蓝色灵光从他的掌心倾泻而出，那些灵光像是长佑峰上终年飘飞的漂亮雪片，
缓缓地降落在了盛无邗的脸上，他眉心的堕魔印也缓缓消退下去。
鹘星：“……叽？”
不太能理解地看着意清收，鹘星摸不准眼前这位大能的心思。
意清收只当鹘星还在担心，安抚地又揉了揉小黄鸡毛茸茸的脑袋。
而后，他抬起盛无邗的一只手，刺破了指尖、逼出一点儿鲜血来。
然后将那点鲜血点在了神剑古意上，
那柄剑似乎还有点不情愿，在意清收恶狠狠的瞪视下，总算乖顺地消失在了盛无邗的眉心。
神剑认主，剑境溃散。
意清收有些乏力地站起身来，他得在剑境消失前离开。
看了一眼呆呆蹲在盛无邗肩头的小黄鸡，意清收忍不住笑了一下，
冲那只小鸟眨了眨眼睛：“等你主人醒了——”
鹘星抬头看着他。
“别告诉他我来过，你就说是他自己让神剑认的主。”
说完，那道青色的身影消失在了剑境里。
整个剑境四分五裂，而后鹘星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了进去。
片刻后，他们回到了净居。
盛无邗伤得很重，自然没有醒。
有些狼狈地带着还是小黄鸡形态的鹘星摔在地上。
而旁边的意清收状态也并没有比他们俩好到哪儿去，
元神出窍、强行闯入剑境，还和神剑古意大打出手，他消耗了不少灵力。
浑身上下是说不出的疲累，好像是和人不合眼地决战了十来天的那种疲累。
意清收勉强扶着旁边的架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才走过来将盛无邗抱起。
别看这小子才十八岁，长得还挺结实。
有点踉跄地将人放到床榻上，意清收忧虑地替盛无邗诊了诊脉。
这时，鹘星终于恢复过来。
他聪明了一回，也不敢显形，只是用小黄鸡的形态着急地跳上床榻旁的矮几：
“您、您别生气，主人他、他不是有意要修魔道的！”
……他生气？
意清收狐疑地看了一眼这只小鸡，它哪只眼睛看见他生气了。
然而习惯了照顾孩子的意清收知道，此刻不能纠正小鸡的错误。
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何况，他也想知道盛无邗为何还是修了魔道。
“他，修魔道多久了？”
“……”鹘星扁了扁嘴，讷讷道，“两年多。”
两年？！
意清收倒抽一口凉气：怎会？！
两年前盛无邗还在小渔村中，魔道孙芸竟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找上他了吗？
亏他还以为只要将盛无邗带上长佑峰，就能彻底隔绝他入魔的可能性。
有些烦躁地用指尖敲了敲床板，
意清收确实有些动怒——魔道的筹谋比他想象的复杂，而孙芸这人，当真龌龊得紧。
十六岁，那么小的孩子，她也忽悠得出口？
意清收兀自生气，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十六岁的盛无邗按着书中的剧情，合该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如何会被孙芸蛊惑？
见他皱眉，鹘星吓得声音都抖了起来：
“主人他、他不想的，您、您别不要他！”
这样带着哭腔的声音怎能让人不心软？
也不知道这小东西怎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意清收好笑地戳了小黄鸡一指头：
“我怎会不要他？”
他一手探在盛无邗的脉门上，一手轻轻替盛无邗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意清收看向盛无邗的目光温和得很：“他也算吃了不少苦……”
末了，他收回手，又补充了一句：“修魔道，修为境界是提升很快，但终究不是长远的法子。”
“魔气郁结在心中，终有一天会酿成心魔，恐怕会带来灭世之灾。”
想了想，意清收总觉得好像自己之前见过根除魔气的法子。
只是需要翻翻净居里的古籍，再外出找点灵药、灵植之类。
“唔——”
耗费了太多灵力的意清收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后，替盛无邗盖好了被子：
“魔气的事儿我会想办法，你也别太担心。”
“您……”鹘星眼巴巴地瞅着他，试探地又问了一句，“您……好像不生气？”
生气？
意清收一早就知道盛无邗将来会是大魔头：修个魔道而已，事情又不是到了无法挽回之时。
他笑着摇了摇头。
“那您……真的，不会不要主人吗？”
这是多害怕被人抛弃？
意清收被小黄鸡的言语逗乐了，终于还是回身郑重承诺道：“不会。”
鹘星这才放了心。
看着小黄鸡那认真的模样，意清收想了想，又蹲下身来平视着这小鸡：
“所以，你也要答应我，暂时别告诉你的主人，刚才发生的事情。”
“也别叫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他修魔道的事情。”
鹘星偏着头，有点疑惑。
结果意清收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这是属于我们俩的秘密。”
在鹘星目瞪口呆的目光中，意清收一脸浅笑，摇摇晃晃地起身，勉强自己走回了自己的卧榻处，然后盘腿上床，闭目屏息开始运转周身灵力——
他的脸上浮起一层灰败憔悴，明显这一场战斗，也损耗了他不少元气。
静谧的小屋内，一瞬中，只剩下了他们师徒好似交叠在一起的呼吸：
倒像是同榻而眠、安静温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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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0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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