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流景想,自己或许错了。
宁静臣说的没错,他回来的这段时间里,明明有更好的取舍和选择,却偏偏忽略了身边最重要的人。
他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和元初弦开诚布公地聊聊,却每次都止步于自己的胆怯。
就好像,担心自己的信任得不到回应那般。
这不对,他想,自己对待旁人,明明没有这样患得患失的。
那个自信狂妄不可一世的,在旁人眼中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南流景,在她面前,却只是连表白都不敢的胆小鬼。
甚至连难得的袒露心迹,还要在时间的罅隙,万物停滞不前之时,才难得大胆地表白示爱。
在元初弦的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却宛如青春期遗落的梦境,他挣扎着从情感的洪流中逃脱,难以正视面前阳光活泼的女孩。
他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青春年少气盛时,不顾一切爱人的能力。
明明那时只是因为时间不对,动机不对,氛围不对……
可现在,究竟是什么不对?
他具备以前自己从未拥有的条件,却唯独在“爱”这件事上畏手畏脚。
“是时候了,”他想,“应该和初弦好好聊聊的。”
这么想着,他的步伐越来越快,甚至忍不住内心的雀跃,心中膨胀的情感愈加强烈,太阳似乎也在回应他,照得整块碧蓝的天空透亮。
他推开元初弦家的大门,却在打开门的一瞬间,闻到客厅扑鼻而来的凄冷的腐臭味,整个人也同被浇了一盆冷水那般逐渐冷静下来。
他早该想到的,这个时间段她应该还在上班才对。
“流景,我就知道,在这里能够找到你。”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即便南流景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了,但无论如何,他都忘记不了这个声音。
他僵硬地转过身去,脊椎尾骨凉了半截,心中的怒火却渐渐燃烧起来。
“父亲。”南流景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眼中的怒火满到要溢出,却无法对面前的男人造成任何伤害。
对方根本对他不屑一顾。
“我最近不便在家族其他人面前出现,其余地方又人多眼杂,只好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南胤通环顾一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波动,“这是元初弦的家,对吧?如果我没记错,是和你一起回到家族的那个女孩?”
“明明父亲和她说过的话比和我说过的都要多,这时候明知故问,又是什么意思呢?”南流景攥紧了拳,可惜话语无法化作实质性的尖刺,“想利用我们为你做些什么?”
“……”南胤通有些不悦地蹙眉,“冷静一些,流景,这可没有一点家族未来领导者的自觉。”
“如果连我自己的权利都无法捍卫,这沉重又遭人嫉恨的虚位,于我而言,到底有什么作用?”南流景的声音沙哑,“只是为了您自己的私心,是吗?”
“我很失望。”南胤通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流景,我和你母亲在培养你时,明明寄予了厚望,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养育之恩的吗?”
南流景猝不及防听闻这句话,慢慢睁大眼睛,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忽然毫无征兆地笑出声来。
“你养过我吗?”他几近喃喃自语道,“如果把让我一个人独自长大叫做‘抚养’,那谁都可以是我的父亲,不非得是你,南胤通。”
“放肆!”南胤通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愠怒,“你就是这么对自己父亲说话的?”
南流景没有理会勃然大怒的父亲,他低下头,缓慢地从南胤通的身旁离开。
南胤通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你要去哪?”
“我要回家,累了,需要休息。”南流景叹气,“工作上的事情,在工作的时候再说吧。”
说罢,他没有理会压抑怒火的南胤通,径直走向自己家的方向。
可在门口,他却又遇到了元初弦。
-
元初弦有些困惑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屋里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眉眼和南流景十分相似,看见元初弦后,大步流星地朝她的方向走来,而南流景却只是呆愣地站在原地,眼神由迷茫转为凌厉,他看起来困惑又愤怒,元初弦想,下一刻,她猝不及防地被男人的阴影笼罩。
“初弦,好久不见。”他温柔地笑了,“上次见面,还是在小葵的婚礼上。”
“葵姨结婚了?”元初弦吃了一惊。
“是啊,你怎么连这也忘了?”
她感觉大脑一片混乱,回忆如潮水般纷至沓来,可那些片段却没能和男人口中的“婚礼”关联上。
“我……”她有些口不择言,忽如其来的晕眩袭击了她,她伸出手,下意识抓着身旁男子的衣袖,“我不太舒服,可能需要休息……”
“流景,送初弦上楼,”男子善解人意地吩咐道,“她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嘈杂的话音听起来离自己很远,隔着一层厚厚的墙——明明眼前人们的嘴在一张一合,滑稽得如同吐泡泡的大头金鱼。她的视线擦过自己的双手,却被其上鲜红的黏稠液体吸引,驻留在沾满血液的指间。
为何自己的双手已鲜血淋漓?
是天生如此——有个声音说道。
她烦懑地别开脸,想要逃离面前的一切,可视线所及之处,皆是血肉模糊。
“初弦?”
她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眼前的景象已经恢复如初。
南流景担心地打量着她,他倒是鲜少露出这种表情,不知为何,元初弦如此笃定地想到。
“我没事。”她笑了笑,“就是头有点晕。”
她下意识想要掩盖自己刚刚出现幻觉的事实,无力地强撑起嘴角,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那就好。”所幸男人并不打算深究,他挥了挥手,向外走去,“流景,我很期待你的答复,今天是周五,不接着说了,下周再见。”
南流景没有理会男人自顾自的体贴,他担忧地望向元初弦,问道,“你最近怎么了?看你今天上班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
元初弦很想说,自己是因为不知道密码,才没有登陆进家族内网,但又觉得不妥,于是盯着他,一言不发。
“我送你上楼吧。”南流景叹气,“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别这样,好吗?”
她的内心甚至没有情绪波动,轻轻推开了南流景搂着自己的手臂,直起身来。
“抱歉,我想一个人静静。”她说,看见南流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又有些不忍,“我很累。”
南流景没有阻止她,他知道她从上虞回来以后,就又去工作了,更何况「囿灵」还给她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负担,迄今还没有好好休息。
“抱歉。”他低声说,“我不打扰你了。”
“谢谢你愿意体谅我。”元初弦的语速很快,她把南流景送到门口,看着他走到门外台阶上,却还依依不舍回头的模样,用力关上了门,“再见。”
南流景被关在门外,有些发懵,他感觉自己做错,但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地方让元初弦不高兴了。
很奇怪,从方才开始,萦绕在他心头的不安感就未曾消失,这种怪异的感觉甚至盖过了内心被拒绝的挫败感。
他向来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细枝末节的人,只是在元初弦家门口站了一会后,便回去继续工作了。
开庭文件的梳理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南天仲给他提供的文件虽然齐全,但熟悉这些资料,还有南家家规以及《灵能者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南映葵在先前已经告诉过他,这些内容的复杂性,并且也劝告过他,“熟悉这些内容远比你想的要困难,这部分交给我就好了,在锻造所留学时,我主修法律。”
他一面应承着,私下却还是让南天仲给自己准备好了资料。
并非不相信南映葵,他更倾向于自己掌控全局,包括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
他慢慢梳理着这些文件的脉络,试图用思维导图和时间线串联起事件之间的联系,恍惚间又回到了高中时代,期末临时抱佛脚复习的时候,那时他和南天仲、元初弦两人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一坐就是一个下午,拿着从宁静臣那里借来的笔记,整理知识点和解题套路。
元初弦永远是游刃有余的那个,她平时上课听讲,基本能平衡式部的实习和学习,基本上期末不需要特别努力,就能考到一个中规中矩的成绩。
而他不一样,为了保持优异的成绩,几次期末都熬了大夜。
有时他觉得自己不是羡慕元初弦的悠闲,而是羡慕她的“不被关注”。作为家族的少主,南流景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周围的人评判,冲动行事后需要弥补的代价,都远超他一开始的想象。
时至今日,他也一直承受着“他人的关注”。
他并不想同他表现出的,是一个冷漠的、不近人情的败类,可偏偏南家人需要这样的领导者。
他只能扮演。
去欺骗,才能得到他需要的权柄,才能改变现状。
可光是扮演,就已经耗光了他的全部气力。
这次的开庭审理面向家族的核心成员,十分重要,关系着他能否彻底得到这部分中坚力量的支持。
正因如此,南流景不允许自己出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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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板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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