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9

【9——】

刚升入中学的那会儿,当时一位新入职的老师大概满怀一腔青春的激情尚未冷却,竟然组织了全班同学去埋时光胶囊。

当时约定的时效是二十年。

还记得那时候,我问过你:既然你已经把未来整个都看遍,那你岂不是已经知道……我会在自己的时光胶囊里放什么东西?

那时候你只是遮羞似的笑了笑,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的模样,跟往常那样。

那时候我还以为:你不过是拿不准我当时说话的心情,从而不确定要不要认真地回应我的这个问题,仅此而已。

现在回想起来……

那时候的你,看来是已经知道,等到未来的这个时候,自己早已不在人世?

又或者……

那时候的你,是不忍心告诉我:到未来的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不再联系?

总之,无论如何……

——在你所能见到的[未来]里,没有我。

********

——他果然是没有来。

环视了一遍到场的参与者,小绿不出意外地没见到小蓝的身影。

——也是呢,毕竟他没过几天就要去复诊,现在大概是在忙着准备起行吧……

游刃有余地跟多年不见的一众同学寒暄,客套又不失熟络地各自回忆起当年的趣事,谈笑间和谐地营造出热闹的气氛。当中难免会出现一些现状的攀比,但更多的有心者会借此为自己牵桥搭线,不忘给自己的人际关系网打个补丁,甚至直接更新一下。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总而言之,不论已经事业有成,还是依旧碌碌营生,这么多年过去,昔日的青葱学生大多都长成社会属性满点的成年人,活在这滚滚红尘。

由于大家的时间胶囊是集中到一起的,挖起来其实不怎么费工夫,于是小绿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特意换上运动装,而是依旧一身平常又闲散的西服出席,因此显得有些醒目。

作为“有名的科技公司的研发部部长”,小绿自然属于备受众人关注的其中一员。

在等待活动开始之前,时不时会有人顺口向小绿问起小蓝——尽管小蓝在学生时代的人际关系不怎样,但他跟小绿实在太频密地形影不离,大有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之感,眼下却只见到小绿自己一人前来,那也实在难免惹得众人好奇。

换上平常那种粉饰过的营业姿态,小绿顺势向他们转达了小蓝前不久病逝的消息——这也是之前已经跟现在的这个小蓝达成共识。

大概是没想到会听到这件事,大家适当地表达各自的哀悼,仿佛早在学生时代的当年就已经与小蓝惺惺相惜。

身处其中,小绿难免心生一些不合时宜的恍惚。

直至有人领头表示活动可以开始,那个浅淡的哀悼气氛一扫而空。

尽管性质上跟同学聚会没什么区别,但是[起挖时间胶囊]这种活动,总能带给人一种梦回当年的体验,重新体验那份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纯真感觉。

大概也因此,到场的大家都显得兴致十足。

当然,为了显示作为成年人处事的周全和体面,这次活动之后,翻过土的那片区域会直接做成花坛,栽种的花卉也是由这群人出资捐赠,以作对青春的纪念。

在安排确认妥当后,活动正式开始。

拿着小铲子的众人随意地你一铲、我一下……在谈笑间没过多久,大家总算齐心协力地,挖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铁箱。

作为代表,班长谨慎地解开这个铁箱上的锁扣,再郑重地掀开这个箱盖子。

只见在这个箱子里有着各式各样的盒子和袋子,横七竖八地堆叠积累,紧紧地收藏着这一群人过往一个瞬间的青春岁月。

这些盒子和袋子上分别贴着各人的姓名。

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过的模样。

小绿很快就从中找到了自己的那份,以及属于小蓝的那一份。

这两个时间胶囊,本就是放在一起的,仿若当年的他们两个那样。

因为是密封之后才埋入土里,所以纸张的氧化程度并不厉害,二十年的岁月不过是令边角浅浅地泛黄。

小绿拿着这两个重见天日的时间胶囊,霎时间有点恍惚。

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那时候,小绿自己对小蓝的感觉,不过是很平常的、对待新同学的感觉——虽然这位新同学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不仅坚持他自己能预知未来,还说自己过一天就会忘一天,甚至动不动就对自己表达感谢,让人挺莫名其妙的,有时候还淡定得有点气人,可是……

很奇怪,作为同桌,小绿自己竟然一点也不觉得讨厌。

而且这位同学很多时候都是憨憨的,仔细看来,感觉还挺可爱的。

“致未来的小绿:

“你现在是不是还是跟小蓝是好朋友?小蓝是不是还是能完全预知未来?你有想到办法帮助小蓝了吗?要是还没有的话,那可要加把劲哦,决不能白得小蓝给你那么多的感谢呢……”

——你怎么通篇都是“小蓝小蓝”的呀……你的小蓝已经不要你了呀……

在心里自嘲似的吐槽了过去的自己,沉默地看完自己当初放入时间胶囊中的内容,小绿把目光移到放在一起的另一个时间胶囊上。

那是小蓝当年亲手准备的时间胶囊。

说起来……

尽管那时候的小绿和小蓝已经几乎形影不离,可是小绿真的不知道,小蓝当时到底为自己的时间胶囊准备了什么内容。

实际上,一开始,小蓝对这个活动表现得兴趣缺缺。后来在小绿的极力怂恿之下,他才准备了他自己的时间胶囊。

还记得那时候的小蓝说得有些无奈:“我说不定不会来挖这个时间胶囊耶。”

“没关系!还有我嘛!”那时候的小绿沉浸在终于说服对方的得意中,对于这点小细节,他毫不犹豫就直接自告奋勇,“到时候要是你有事来不成,我也可以代劳的。”

(—直接看了也没关系,因为……—)

小蓝先前的话音犹在耳边。

(—里面的内容,本来就是留给你的。—)

暗地里踌躇了半晌,小绿带着复杂的心情,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打开。

只见里面是简单的一支红玫瑰丝网花,以及,一封信。

按捺着擂鼓般的心跳,小绿小心地展开了那封信。

这封信的篇幅并不长,哪怕小绿放慢再放慢自己的阅览速度,也是很快就被看完。

看完信里的那些话,动荡的目光从信纸移到手里那支陈旧的玫瑰上,难以置信地愣怔着眼神。渐渐地,小绿只觉眼底一阵热络无声蔓延。像是要拼命忍耐什么似的,他默默用力咬住了牙。

(—里面的内容,本来就是留给你的。—)

——你怎么知道,那本来是留给我的内容?

记忆中,那个人哪怕明知道之后会被自己的反应刺痛,最后依然选择对小绿自己投来了微笑。

(—因为,我是你一直以来所认识的那个小蓝。—)

拿着[小蓝]留给自己的时间胶囊,小绿突然想明白了很多。

——实际上,在很早之前,自己就已经相信了小蓝的话。

这些天里,自己之所以赌气般的不依不饶,甚至包括团建活动路上的那次失控,其实都不过是因为害怕。

是的,害怕。

——我都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在你心里还是什么也留不下!?

在多年前的那次诀别前夕,他不禁朝对方咆哮出这个质问。

正因为相信小蓝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所认识的那个小蓝,所以才会害怕这次依然会到头来成为一场空梦,害怕到最后的感情付出依然会什么也留不下。

小蓝大概是明白自己的心情,因此哪怕被自己的反应刺伤,也是一直都在包容着自己的发泄和逃避——他已经很努力了!

回想起这些天里自己对待小蓝的种种表现,小绿顿时心如刀割,疼痛得难以呼吸。

——你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我却是……

蓦然间,小绿的眼前又闪过先前自己转告这次活动的时候……

(—让你困扰了,不好意思。—)

当时,小绿自己其实是有看到的——在背过身不再看着自己之际,小蓝还是忍不住露出那个隐忍欲哭的表情。

霎时间,小绿甚至被记忆中的这一幕给打得有点耳鸣。

(—请放心,这句话,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冥冥中,好像有什么……即将要从指缝间如流沙般溜走。

“诶?小绿!哎、小绿!”注意到小绿直要往外走,主持这次活动的班长连忙大声地试图把人叫住,“你现在就要走了吗?等下不一起去聚餐吗?”

小绿急急刹住脚步,匆忙挂上笑容,回头丢下一句:“抱歉,我临时有些急事,下次有机会再跟大家好好聚一聚。”

就这样匆匆跟同学们告辞,揣上那两个才刚重见天日的时间胶囊,小绿跑着去发动了自己的车,心急如焚地往记忆中的那个地方赶去。

现在他唯一希望的,是[那个人]还在那里。

——拜托了……

时隔多年,小绿终于下定决心,再一次赌上自己全盘的勇气。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你……你一定要在那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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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冰魄诺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