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山后知后觉地转过身,只见一道矮小身影莽然飞扑而来:“把孩子还给我!”
他下意识拦手,扣肩扭肘,干脆地将来人按俯落地,厉声道:“谁?”
地上的妇人泼赖怒骂不止,嚷声冲天,宋弦警觉抬眼。
附近的灌丛后陆续探出数十道低矮人影,个个面色戒备,举棍握石。
更有甚者张起弓弩,蓄势待发。
李南山眼见来者不善,当即勒住地上妇人的喉颈,将她狠力拽起充当人质,大声喝道:“放下兵器!”
“放开她!”
楚潇的喝声同时在身后响起,李南山忽地有种危险的预感。
下一刻,肩胛的穴位突发刺痛,臂间筋络一阵痹麻,他挟人的右手竟不受控制地脱力松了开。
身前的妇人失了禁锢,踉跄跌出几步。
李南山愕然回头:“楚掌柜……”
那妇人急忙转身,又欲往前扑去却意外地刹住了脚。
只见小娃娃被托着胳肢窝,正正地举在她面前。
妇人本能地伸手接住,娃娃身后却探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灿烂笑颜。
妇人呆怔地看着。
楚潇笑道:“苓姐姐。”
桉苓终于反应过来,喜意顿上眉梢:“楚潇?”
*
田垄边的稻草亭里,楚潇安然坐在石凳上,慢条斯理地吹饮一杯甘茶。
宋弦面色平静地陪饮,旁侧的李南山却有些心绪不宁,眼神不住地往周侧人群瞟去。
这里的村民看着十分古怪……
楚潇握着茶碗,轻声提醒道:“是先天的疾病,不要冒犯。”
岐山谷地偏远蔽塞,谷地村民只在族中通婚,代代腿骨弯短,即使成年,身量亦不足四尺,看起来与谷外人士大有不同。
往年他们偶尔出谷交换些生活用物,围观指点的目光实在算不上友好,后来又遭受了一场灭顶之灾,他们就干脆蜗居在这片恶林之中,再不肯轻易外出了。
身为外人,贸然闯入已是失礼,若还盯着人家看,那便是冒犯了。
李南山连忙低头,收回了目光。
一直默不作声的宋弦却开了口:“他们似乎受过不少伤?”
楚潇一顿,放下茶碗看向田垄的另一头。
桉苓正带着桉知往这边赶来,身后还跟着不少族人。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清楚看见他们许多人面上、身上瘢痕错杂,疮疤陈旧,像一条条褐色的蛇盘踞在身,很是骇人。
更别提还有些拄拐空袖盲眼的伤障了。
一行人歪歪扭扭,走走停停,往稻草亭靠近。
楚潇心有不忍,起身相迎。
那边村民看清稻草亭里的楚潇,人声即时热闹了起来:“还真的是楚姑娘!”
“好久不见啊,楚姑娘!”
“还认不认得我?我是七伯呀……”
村民们欢天喜地围上前来,明明自己肢体不便,却将楚潇按回石凳坐下,拉着她七嘴八舌地寒喧。
有几位心肠软的妇人很快红了眼:“一别近十年,你这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去去去,好好的哭什么。”
桉苓喜笑盈腮,挤开众人,一把拉起楚潇的手:“今夜在我家留宿如何?我们好好聊聊家常。”
说着往旁一瞟,直接略过了李南山,对着宋弦上下左右一番打量,不住地向楚潇挤眉弄眼。
宋弦察觉到她的视线,莫名回想起当年楚家哥哥们看他的眼神,也是这样,充满了检视的意味。
他下意识挺直了背。
楚潇:……
她按住桉苓,温声解释道:“我终究是外人,不好在此打扰太久。”
桉苓心直口快:“你算什么外人,若没有你,我们早就……”
“咳。”
楚潇轻咳一声,翻过了话篇:“苓姐姐,我今日是来接白无霜的,你见到他了吗?”
“白无霜?”
桉苓还未接话,旁边的桉知就嗤了声:“天兰草还未种成,他可不能走。”
楚潇沉住气,耐心道:“桉知,我们有要紧的事需要他帮忙,等此事一了,我立即带他回来种天兰草。”
“那可不行,天兰草也十分紧要,白无霜绝对不能走。”
桉知想也不想便拒绝,眼见她又伸手提出一个布囊,率先出言打断道:“我已经松过一次口了,这次你给我神仙草都没得商量。”
楚潇:……
桉苓见她神色不好,连忙帮言道:“桉知,你先放人出去忙正事,种草而已,晚些时日再种也行。”
“是吗?”
桉知瞥了她一眼:“最近谷地雨多,不少人旧患复发,就连你的夫君也是腰骨日夜作痛,寝食不安。”
“天兰草有镇痛之效,但娇贵难活,过了春季就无法发芽。眼下已经是春末了,你确定可以晚些时日再种?”
桉苓哑然。
谷地里辟有农田,养有家畜,虽然日子过得简单,但村民们自给自足不成问题。
唯有这药草……
此地药草本就稀缺,村中男女老少还满身的沉疴宿疾,用药向来紧张,天兰草的种子确实来之不易……
她为难地看了看楚潇。
楚潇安抚地拍拍她,正想着要如何说服桉知,另一旁的田埂却传来一道惊喜大叫。
“掌柜?是你吗?”
侧首看去,白无霜半身黄泥半身草屑,兴高采烈地挥手跑来。
他一路大步,踩得泥水肆意飞溅,雀鸟拍翅惊散。
“你可算来了!快来帮我搭草棚,我这几日搭的全塌了!”
面前的泥人咧着一口白牙,撑上稻草亭的横栏,冲她招手。
见他一副无忧无虑的愚蠢模样,楚潇的太阳穴忍不住突突直跳。
“来呀!没有遮荫的话,天兰草发不了芽的。”
楚潇深吸一口气站起,忽地灵光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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