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围府

越冬没有发现人群里有个偷偷看她的小姑娘,她又头晕起来,浑身发冷,止不住地想要颤抖,梁稚月将若游送上船,又交代了一番,等回来时就看见越冬面无人色的脸,心知她必是又发烧了,当下就和冷衣一起带着越冬回去。

昨夜请来那个大夫的药极好,于是就使人先赶去请了大夫过来,那老大夫对着梁稚月吹胡子瞪眼,“才说了不要纵着她胡来,你们必是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既如此,还看什么大夫吃什么药?且等死罢!”

梁稚月抓着老大夫的手臂不准他走,好声好气道:“您老行行好,实在是她有个极好的朋友离世,今日就扶灵归家去了,如若不去,总是缺憾。”

老大夫不知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又坐回桌子前,手里提着笔,和梁稚月要个承诺:“这回可再不准出去了,要好好养个十天半月才能见风。”

梁稚月道:“我这妹子最是耐得住寂寞,别说十天半月,就是三两月也使得。”

老大夫冷哼两声,却是还落笔重新写了个方子,又语重心长的道:“她这样一直反复发烧不是好事,你们这些做家人的,要更上心些才是,莫等来日后悔。”

梁稚月听他说得严重,十分认真地应下了,又恭恭敬敬送人去休息,时间晚了,老大夫已经不能归家去,便又在此处再留宿一夜。

等给越冬吃了药,已是半夜,梁稚月细细看着越冬,发现她长开了些,已经褪去了青涩,是个大姑娘了。

许侯府从许逢予那里得知了越冬留在梁稚月这里的事情,侯夫人打发人来送了东西,人来的时候,越冬正在和梁稚月处理高千枝的后事,许侯府的人没见着越冬,却也不敢纠缠,只得如实回禀。

侯夫人听了黯然伤神了好一会儿,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那个阻拦梁稚月的小厮哪里知道自己只是传个话,竟然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侯夫人一问他就说了。

原是他有个相好在越冬那里伺候,因越冬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事,主子有事,不分日夜时间,她们都得到跟前伺候着,就算这样也还是免不了被其余几个主子责骂,两人来往中言语上多有抱怨之意,小厮记在了心里,因而面对梁稚月时态度便不友善。

原本他只需多解释一句,亦或是往主母或是随便哪个主子那里走一遭,总有人会做主领梁稚月进来,偏他心里存着气,只去了越冬住处,又偏遇上了个同样有怨气的侍女,一个拿乔一个泄愤,以致于事情演变成现在的样子。

侯夫人不顾年节之下,当即就处置了这两个人和一些心有怨怼之人,又召集了所有仆从训斥,整肃了风气。

这个年过得不好。

众仆从们对越冬的不满更甚,但是不再表现出来。

侯夫人深知这些下人的心思,从前府上都是些好伺候的主子,突然来了个总被麻烦缠身的越冬,他们就觉得烦,觉得难伺候。

到底是他们太过宽和,纵得这些奴仆认不清楚主从之别。

若叫越冬选,她哪里会选侯府,她巴不得走得远远的,再不要看见他们。

越冬留在梁稚月那里养病,许侯府只每天派人送些东西过去,问候一声,从来不提叫她回来的话。

只是许乙一直带着人守着越冬,不过一般也不会大喇喇地出现,倒是不妨碍梁稚月做生意。

梁稚月冷哼:“倒还算识趣,总算是想明白了他们根本照顾不好你。”

越冬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这几日倒是不再反复发烧,就是整个人都没有力气,懒得动弹。

梁稚月翻着布庄的账本,眉头就没有松过:“今年冬天里不知死了多少人?”账本上白布的进项就占了大半,这可是过年啊,都能比其他布料加在一起都多,那只能说明上京里有很多人离世。

不过这并不影响大部分上京人过年的气氛,这是个走亲访友往来交际的好时候,上街的人越来越多,人们谈论最多的还是高千枝的死。

然后才是今日的立春大典。

梁稚月陪着越冬,过了今天就正式进入了春天,春天是个很好的季节,万物复苏,天气回暖,少女少男们都要结伴出行,踏春取乐,梁稚月早早就开始准备的春衫逐步替换了旧年的冬装。

“冬天终于过去了。”梁稚月感慨道,然后和越冬说:“今年要万事顺意,无病无灾。”

她又走过了一个冬天。

越冬笑着点头,“更要财源广进,生意兴隆。”

梁稚月也笑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

谁知没过两日,张庭舟带着禁军就把许侯府给围了,点了人之后发现越冬不在,竟寻到了梁稚月这里,要把越冬带回许侯府去一起关着。

梁稚月不肯,她并不知道许侯府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被禁军围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越冬的病现在才养好了几分,她哪里舍得让她去和许侯府一起吃苦。

张庭舟扶着刀,已有三分不耐,他亲自来,已经给足了越冬面子,如若不然随便使个人来,不由分说就把人拖走,哪里能给她们机会多舌。

越冬用狐裘把自己裹好开了门,梁稚月腹背受敌,盯着张庭舟看了会儿,转回来说越冬:“那大夫说了叫你好好养着,不要见风,你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总也该听大夫的。”

“你这回病得凶险,几次我都以为你挺不过来,暗地里不知哭了几回,总觉得你要随高千枝去了,又不敢劝说于你,好不容易你有了些起色,总算是活了过来,偏这个关头又要回那什么侯府去受苦。”

“他们何曾真正将你放在心里?从来也不曾用心照顾,以至于你大病小病不断,从未好全过,这哪里是要抓你去关起来,分明是要你的命来了。”梁稚月说得凄然,竟哭了起来,“我也不说旁的,你自己伸出手臂来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模样了?现在进了许侯府,被隔绝在里头,吃食药材未必能有的用,连大夫也看不成,我只怕还没等来许侯府的结果,先等来你的死讯。”

梁稚月狠狠擦了眼泪,“倒是别人抹抹眼睛,假模假式哭上一声也就过去了,真正伤心也只有我罢了。”

越冬拿帕子轻轻给她擦被她自己揉红了的脸,柔声劝道:“你别急,哪里就到这样的地步?”

梁稚月抓着越冬手,也不顾张庭舟还在,便道:“到底你不是许侯府的女儿,不如就此了断罢。”

越冬说:“我才认下这个身份不久,此时否认,且不说于当前的局面无益,皇帝一个欺君的罪名扣下来,我就必死无疑。”

“你好不容易才在上京站稳脚跟,其中多少艰难都过来了,何必为争一时义气令其毁于一旦。比起冲突过后让禁军强行拖我出去,现在张大人愿意给两分薄面,让我自己走,已是恩情。”

张庭舟视线落在越冬脸上,她脸色苍白,看得出来大病未愈,但是已不似除夕之时那般癫狂失神,令人心惊。

梁稚月伤心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大夫说你几次三番生病,早已损伤了元气,我这里拼命补,你去一趟许侯府,又成倍成倍的损失,我只担心你活不长久,早早抛下我一个人去了,叫我怎么受得了?”

越冬抱了梁稚月一下,“那你要更努力的赚钱,不然我以后连吃药的钱都没有。”

梁稚月没看着越冬出去,她独自背对着门,她怕她再看了就会去和张庭舟拼命。

她总是没有办法,无法阻止无法反抗。

身份上的悬殊,权势上的天堑,压得她们无法喘息。

即便拼上性命也不能给对方造成任何影响。

她们的性命多么的脆弱,多么的渺小,死了也不会有人多看你一眼。

越冬拢紧了狐裘,已经是春天了,街面上年轻活泼的少女少男们都开始换上春衫,只有她还裹着狐裘抱着手炉,过着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冬天。

他们下了楼,许侯府的马车就等在门口,许乙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倒是不怎么意外,仿佛从前也曾经历过。

许侯府的侍卫护在马车周围,禁军在更外一层,若非是禁军先围了许侯府,这模样倒似是禁军在护卫许侯府的车架。

但如此一来,倒叫人不好猜测,许侯府看着不像惹上了大事的样子,偏又要把所有人都关起来,连在外养病的越冬也不放过,还要专门来请。

事态不明,上京里的贵人们也就没有轻举妄动,就迟家和许家这两座府邸,从开府至今不知被围了多少回,又被释放了多少回,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要败落。

故而除了政敌迟家,倒也没多少人落井下石。

马车一路进了许侯府,许逢予在二门处等着她,他看起来也有些憔悴,不过比越冬要好些。

“我们约莫会被关上一段时间,那位大夫我给请到家里来了,养病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许逢予道,要去扶越冬,越冬避开了,冷衣将她抱了下来。

张庭舟在一旁冷眼看着,没出声,等他们都进去了,就吩咐道:“守好了。”

越冬被冷衣抱着,发现张庭舟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冷衣的存在发表过看法,不似除夕入宫时直截了当的阻止冷衣跟随。

也就是说,禁军围府,大约只是走个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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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冬
连载中狮子的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