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宅慢慢地,开始闹鬼。
有人在白天小声嘀咕议论,看见大晚上有身穿嫁衣的新娘在花园长廊走来走去,像是丢了东西一样,低着头,踮着脚尖,在一个地方,不停地走,边走边哭,哭声悠长凄厉。
晚上阿竹躺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看着对面始终空着的床铺,心里升出难言的寒意。
庭月与云渡就盘腿坐在三七病死的床上,到现在,她也没看出什么线索来,就知道田玉真是个病入膏肓的人,娶了好几门新娘,全都死了,其中田玉真有没有动手脚,一概不知,田宅闹鬼的事情,也是阿竹听别人提起,并没有真正见过,线索十分不靠谱,阿竹只是个洒扫送药的婢女,能得到的信息实在太少。
真的有哭声。
细细长长,时断时续,阿竹捂紧被子,浑身哆嗦。
庭月被困在这个屋里,走不出去,看不见到底是什么东西作祟,难道田宅诡事都是它造成的?
看了眼云渡,云渡三千青丝被一根玄色发带系住,唯有额头一缕,扫在眉间,让他无可奈何,时常用手拂到一旁,不过,很快又荡了下来。
所以他紧皱了眉头,眼睛向上看着那缕黑发,不知怎么办才好。
庭月觉得很好笑。
拿出红色细绳,制止云渡抗拒的手,将额前的发系在一缕长发上,又将长发梳到玄色发带中,只见他瀑布似的墨发中,唯有头顶偏左有一圈朱红点缀,及腰墨发懒散地披在身后,俊美无俦。
不过鬼声呜咽的夜里,不是欣赏美色的时机。
庭月很快收回目光。
云渡摸了摸头顶的红圈,淡然道:“静观其变。”
说了跟没说一样。
鬼哭声夜夜出现,如一根坚韧冰冷的细丝,一圈一圈勒在田家众人的脖颈上,无法挣脱,一天一天下去,这些人脸上由恐慌、哭泣,到绝望、麻木。
两人终于从阿竹的记忆之海走了出来。
天色擦黑,周边景物变得灰暗模糊。
屋中红烛只剩一小截,烛泪滴答,落下高低不平的小山形状,屋内罗帐昏昏又靡靡。
庭月拔了拔烛芯,屋内明亮起来。
身后云渡一身朱红锦绣嫁衣,在烛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他走到床边坐下,又拍了拍另一侧,微笑道:“要坐下吗?”
庭月想了想,决定坐椅子,看了这么长时间,她还是没看出邪祟的影子,问云渡可看出什么。
云渡挑眉,带着点不可思议道:“田玉真身上缭绕浓郁煞气,你竟看不出来?”
庭月只有:啊?
他叹了口气,似乎觉得与庭月合作实在不明智,漂亮的眉眼染上懊悔。
看得庭月实在不好意思,小声道:“我说了我只是一阶仙师。”
云渡只好道:“算了,我们交换一下,你来做新娘,我负责除祟。”
“新娘会有危险吗?”庭月不放心道,毕竟田宅死得莫名其妙,数量最多的就是新娘了。
云渡勾唇温柔笑道:“放心,你不会有事。”
这一笑让她右眼皮直跳,直觉肯定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
但庭月也没地方可以出力了,只好同意下来,换上新娘嫁衣。
过了半个时辰,天完全黑了下来。
庭月透过红色盖头,在明亮烛光下,隐约能看到物体黑影,一个高大男人慢慢向她靠近,是云渡。
他已换回了一身月白锦缎长袍,分外俊雅贵气,黑发拢在肩头,好似行走在人间的贵公子。
“田玉真过来了。”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庭月攥紧腿边的布料,紧张万分。
云渡转身消失在原地。
房中只剩了她一人。
她绷直身体,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身边的动静,有脚步声慢慢朝这边走过来,虚浮无力,在寂静夜中,稍显拖沓,脚步声到了门口,停住,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庭月的心悬得越来越高。
垂下头,视野里只有一片鲜红,她感受到了,云渡所说的强烈煞气,这绝不是一个活人应该有的。
更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东西。
地面踩踏声,一步两步……越来越近,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来人什么动作都没有,屋内再次沉寂,让庭月怀疑房中其实只有她一个人,等得不耐烦了,她正要自己掀开盖头时,一双手出现在盖头下,雪白修长,捏住红色盖头一角,轻轻一拽。
庭月手掐击杀诀,青色光芒闪现眼前,划过来人鬓间,他歪头躲闪过去。
等庭月借着烛光看清来人时,大吃一惊,“怎么是你啊?”
云渡手里还攥着红盖头,低笑道:“是我,本想告诉你,邪祟已经除完了。”
“这么快?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视线绕过云渡,看到他身后地面散落一身大氅与玄色衣服,却不见衣服的主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渡言简意赅道:“田玉真已经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庭月与云渡从房中出来后,梳理整件事情,田宅真正的邪祟就是田家少爷田玉真,难怪田老爷不请人除祟,田家献祭十几位新娘,启动了某种邪术,令田玉真避免了在十三岁死亡,同时,也让他慢慢变成充满煞气的邪祟。
可到底是什么邪术,法阵之穴又在何处?
云渡带着她拐来拐去,又来到白日经过的莲花湖廊。
冷月弯刀。
田宅灯火寂灭。
幽幽月光照在田田荷叶之上,荷叶肥硕,莲花娇艳,别有一番风情。
庭月一边跟他走,一边思考邪术法阵,前方何时停了下来,她冷不丁撞到他宽阔背脊,捂着鼻子,倒退一步,刚要说“是你的问题,不关我的事。”云渡转身垂下眼眸,无声撇了她一眼,像是责怪她冒冒失失,堵住了她将要开口的话。
接着捞起她的手,抓住,脚尖一跃。
庭月只感觉全身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又忽地下落,扑通一声,掉进了湖水中。
“避水诀。”
庭月听不到身侧男人的声音,双手双脚胡乱扑腾,抓到柔软的衣袖,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缠住,她小时候曾掉进仙门的温泉中,差点淹死在里面,幸亏路过的长老把她拔了出来,此后,她对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连带水系法术也敬而远之。
湖水很冷,庭月眼睛也不敢睁开,湖水从鼻子倒灌进五脏六腑,她感觉身体越来越沉,并不停往下面坠落。
“连避水诀也不会?”
男人声音中含着丁点无奈与好笑。
庭月意识几近模糊,又挣扎冒出一丝丝清明,心中闪过叹息,原来最可不怕的不是藏在暗处的邪祟,而是完全没有配合的猪队友。
谁的长发落在她脸上,耳朵上,腰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托起,另一只手则按住了她的后脑。
迷蒙之间,唇被另一个柔软冰凉的事物占领。
她陡得睁大双眼。
扩大的瞳孔中倒映出云渡无甚表情的清冷眉眼。
一股柔和清凉的气体渡入了她的心肺,呼吸变得顺畅起来,迟钝陷落的意识也随之清醒,然后是疯狂混乱,老天爷啊,这怎么回事,她到底在哪里,庭月伸手去推他的肩,同时扭过头,对方的唇擦过她的唇,停在她的脸颊。
云渡放开她,万千墨发在水中缭绕,一张绝美近乎水妖的脸庞看起来不染人间的俗欲,退后两步,抱胸看着满脸愤怒的庭月,无事发生过一般,道:“可以游了吗?”
这个人……这个人……庭月身体不停发抖,一半是冻得,一半是气得,不问问她的意见,就自作主张把她丢入湖水中,然后又用那种方式,给她渡气,最后一脸“我救了你,不必谢”的模样,完全不懂尊重别人,太过分太可恨。
她情绪激动地瞪着云渡。
云渡皱了皱鼻子,“我渡你灵气,让你可以在水下行走自如,你这样看我,难道我做错了。”
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庭月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你无法对一个白痴说对错,也不能对一个天生自以为是的人讲要尊重别人的感受。
云渡在前方引路,手中托起一盏明亮蓝光,照透两人周边的漂浮物,水草、荷叶的根茎、枯萎的莲蓬,游了一会,他忽然停住,将手举高,蓝光又明亮了几倍,湖中事物更加清晰可见,视野也愈加扩大。
任谁也想不到,在这一湖美丽风光下,埋藏了十三个春光年华的女人。
湖中心的阁楼下面,有十三根木柱支撑,而这每根柱子上都绑缚一个身穿嫁衣的妙龄女子。
她们双眸紧闭,脑袋歪在肩头,漂亮的面容被湖水泡得臃肿可怖,红色嫁衣与黑色长发在水中张扬漂浮,蓝色光芒下,有的嫁衣颜色鲜艳,有的已经暗沉脱色,红绳上挂满墨绿铜铃,上百个铜铃之中,都吊着一具骨头雕刻的小人,诡异至极,凄凉至极。
这便是田玉真启动邪术的阵穴,用尽十三个无辜少女的命,去延续自己的生命,庭月想这种人直接灰飞烟灭还是太轻了,就该让他永生永世都囚禁在湖底,不见天日,日渐腐烂。
云渡施法将十三具新娘尸体全部运到湖岸。
两人忙完后,庭月清点了信岸上尸体的数量,想起什么,回头对若有所思的云渡道:“不对啊,依你之前所说,他一共娶了十四位,怎么现在只有十三个,少了一个。”
云渡看向湖中的红色阁楼,冷笑,“不对,是多了一个。”
她随他的目光看去,“那阁楼里到底有什么,多了一个又是什么意思?”
云渡回了她一个“懒得说”的眼神,转身出了水榭廊桥,穿过几道拱门,来到白日经过的花园,目光在园中巡视一遍后,停在欣赏花景,穿行来往的长廊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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