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丰动了动眸子,只问了一个问题,“可以杀人吗?”
“可以。”
长丰抱着剑,面无表情的跟着皇帝离开了。
大内时正是热闹,宫道上到处是锦衣卫抓乱政的太监,六部公卿黑压压的站满了乾清宫内外。
皇帝出现的时候,衣衫不整,蹭了一身龙袍的灰。光着脚也没穿鞋,头发散乱,毫无天子仪态。逮到乱政的太监就被压着跪在墙角,看见他立刻就挣扎起来嚷嚷。
“万岁爷,万岁爷救命啊!”
……
“把这些阉宦的嘴堵上,圣上面前岂容得他们咆哮!”
肖阁老厉声道,几个锦衣卫就堵住了四福几个小太监的嘴。他走上前来,对着皇帝恭敬一拜。
“皇上,乱政太监具以逮捕,请皇上下旨处死这一干太监以正视听,肃清内廷!”
皇帝没动,静静地看着四福等人在锦衣卫手下挣扎,眸子里凝结着看不透的思绪。
肖阁老厉声催促,“圣上,宦官乱政后患无穷,请圣上诛奸佞,肃清内廷!”
乾清宫里一众文武百官应声跪下,动作整齐划一,乌泱泱的乌纱帽像是乌云一样压得狭窄的大内难以喘息。
“请圣上诛杀奸佞,肃内廷!”
皇帝沉默着深呼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扬起脑袋,斜视着大殿百官。
“朕不,朕不会杀他们,朕也不许你们杀!朕是天子,是皇帝,天下都是朕的。朕不信朕保不了想保护的人,娶不了想娶之人!”
肖阁老气急败坏,抬起头,吹胡子瞪眼的斥道:
“圣上是天子,是皇帝!圣上可是知道什么是为君之道,为君者,必先正先正身,故能抚九族以仁,接臣以礼。圣上听信这些阉宦的谗言都干了什么事,您还不知错,还护这些阉人,您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皇帝不甘示弱,扯着嗓子回吼,“那阁老知道什么是为臣之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朕是皇帝,不是给你们天天这样胁迫的,朕十七了!”
肖阁老:“看来圣上还不知道自己错哪里!臣受先帝重托辅政,如今皇上误入歧途,执迷不悟。臣只好不得已请先皇遗诏,匡扶皇上重归正途!来人,护送皇上去太庙,请先皇遗诏!”
一群锦衣卫闻声围上前,“请圣上上龙辇。”
殿外很快就抬来了龙辇,皇帝犟在殿里不走,以为这样他们就拿自己没办法了。
“朕是皇帝,你们敢把朕怎么样!”
肖首辅往地砖上磕了几个响头,望着皇帝悲痛道:
“圣上,老臣无礼了。今日过后,臣自当去向先皇请罪。来人,请圣上上龙辇!”
锦衣卫两个人一架,皇帝就跟拎小鸡一样塞到了龙辇上,一如十一年前寒冷的雨夜。
那夜苏家老头抱着他塞上轿子,一路去乾清宫的路上都没放开,温柔的和他说:
“凌王殿下,抓紧臣的手,臣带您去见皇上。以后你要永远记住,你是陛下的儿子,将来的天下之主。除了您自己,没有人可以做您的主。”
皇帝突然感到一阵悲哀心酸,抓着扶手突然发狂大笑。
“哈哈哈哈,朕错了,朕哪里错了!朕错在不听你们这些正人君子的话了是不是,你们不就是想要一个听话的皇帝吗?朕告诉你们,朕不是!苏娘子就是朕抢的,朕把她关在宫里了,你们谁也别想找到她!宫门也是朕叫锁的,怎么这是朕的大内,朕的紫禁城!朕就是这样的皇帝,你们能把朕怎么样,你们敢抓朕吗!”
百官簇拥在龙辇边交头接耳,有人小声道:“哎,皇上疯了。”
这个时候确实没有人敢抓皇帝,但是到太庙,皇帝就挨揍了。太庙寝殿里供奉着一根打龙鞭,上可打无道昏君,下当诛奸邪谗臣。
皇帝下了轿龙辇就被架进寝殿里,太监关了门前来了个锦衣卫,低声道:
“回阁老的话,宫里没找到苏娘子,还有有人把那几个太监劫走了。”
大殿里就只有内阁几个阁臣,除了肖阁老,其他几个人都陪皇帝跪着。太监给肖阁老请鞭子时候,低声传了锦衣卫的话。
肖阁老躬身站在大殿一旁,沉声问:
“圣上到底何处习得这些荒唐行径,强抢民女,诏狱劫囚。圣上也说您十七了,不是孩子了!可是圣上做的事是一国之君该做的吗?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您自己说知不知道错了!否则老臣就是冒死匡扶正义君徳了!”
皇帝跪在先皇牌位面前,梗着脖子硬顶嘴,“朕没错,朕不认!朕就是这样的皇帝,朕只是想做朕想做的事。如果连这都做不到,当这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圣上,当着先皇,列祖列宗的面您怎么能说这样的混账话!到了现在您还不认错,还在纵着自己的孩子性胡做非分!”
肖阁老对列代先皇牌位跪下磕头,然后取过太监的打龙鞭抽在皇帝背上。
“圣上,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您说知道错了没有!”
“朕没错,朕不认,朕就是这样的皇帝!”
皇帝不认错,直挺挺的跪在蒲团上。肖阁老铆足了劲抽,昏暗的大殿里响着凌厉的鞭声,慢慢弥漫开血腥。
足足抽够三十六鞭,肖阁老面目悲痛的停下手,“圣上知道错了没有!”
皇帝年轻,身体好,挨了一顿鞭子面色不改,“朕没错,朕不认!”
“你,混账东西!”
肖阁老刚骂出声,次辅高玺忙起身拉住他,“够了,阁老。皇上年纪还小,慢慢教,他会懂的。来人,护送皇上回宫,请太医。”
肖阁老只是作罢递过鞭子,太监接过放在供案上。殿门开启,从外面涌进来一群新面孔小太监。
“万岁爷,回宫吧。”
他们架起皇帝扶上龙辇,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太庙里出来,内阁几位阁成和百官一起护送皇帝回乾清宫。
天黑,不到半个时辰,皇帝德行有失,纵容宦官乱政。内阁请出打龙鞭,匡扶君上得失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师。
这个时候皇帝在乾清宫已经把诊治的太医打了出去,跟只疯狗一样见谁都咬,谁都知道他心里憋屈,有气。
可为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
后来,长丰来了,领着四福、五福、六福好几个太监。几个人都不太好,挨了刑鼻青脸肿,有的胳膊都被折断了,晃晃悠悠的挂在肩膀上。看见皇帝,每个人却都在笑。
“万…..岁爷,奴婢们没事,好着呢!”
皇帝回头,鼻子一酸,不争气的抹了眼睛,“朕也没事,朕也好着呢!”
他们一起狼狈的坐在宫殿下,互相依靠着,望着黑透了的天。
四福笑道:“万岁爷,奴婢一辈子都跟着您!”
五福、六福、七福也应和道:“奴婢们也跟着您,万岁爷!”
皇帝有些不好意思,撇了他们一眼,“为什么,朕是个纸糊皇帝,你们就不怕朕自身难保?”
“不怕,我们相信你。因为万岁爷您和别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四福他们也说不出来了。
长丰抱着剑,淡淡道:“圣上身上有侠气。”
“…..侠气?”皇帝念着会心一笑,想起苏娘子来了,“苏娘子呢,怎么样了,今日苏家的人是不是趁乱进宫来了?”
“嗯,但只有苏三公子,没有找到苏娘子就跟着阁老的人走了。苏娘子现在在坤宁宫,安心姑姑在陪着她。”
皇帝收敛神色,盘腿坐正,“只有苏三哥,苏大哥、二哥还有苏师父为何一直没有消息。他们回不来,家书也该到了。”
他抓住四福,脸色紧张又急迫,“四福,朕想出宫去苏家一趟,你有办法吗?但朕这回没银子了,下次加倍还给你。”
四福:“有万岁爷在,还会少了奴婢们的银子吗?”
他摸出腰间的钱袋子,啪的放在地上。五福、六福、七福也纷纷拿出自己的银子,“奴婢们有银子,万岁爷您先使着。”
“朕不用银子,你们给朕想办法出宫,找辆马车去苏府就可以。”
“这简单,爷您等着。”
几个人爬起来,各自忙开。四福找来了套太监衣服,皇帝穿上。六福就来传话了,“万岁爷,准备好了吗?宫门我们都打点好了。”
“好了,走。”长丰站在殿外,皇帝喊道:“你留在宫里,替朕保护苏娘子。”
“嗯。”
不多时,四福几个人就把皇帝装在恭桶里弄出宫,雇了辆马车赶去江米巷。
经过鼓楼大街的时候,马车与肖府抬棺的下人相遇,四福低声道:“万岁爷,是肖府的下人,在抬肖阁老的寿材。”
皇帝掀帘,看见肖阁老站在肖府门前等。
四福又问:“爷,今儿肖阁老那么对您,您会杀了他吗?”
皇帝放下帘子,淡淡道:“不会,也不能。”
四福撇了撇嘴,马车跑过鼓楼大街,不多时就到了江米巷。
皇帝下车,让四福他们留在马车上。
苏府藏在一棵大槐树下,只有小小的一进院,院墙垒的也不高,踮脚就能看见里面亮灯。
皇帝走到门下伸手敲门,来开门的苏家的老管家。一眼就认出皇帝了,吓得一激灵,礼也忘记了行。砰的又把门关上,门再打开站在门后的就是苏三郎了。
“你….你这浑小子,还敢来!我妹妹呢,你把我妹妹藏哪里去了!”
三郎正在气头之上,看见皇帝一拳就挥了过去。打完了好像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皇帝吃痛吐出一口血水,动动破了的嘴,“这一拳朕不与你计较,朕只问你请肖阁老救你妹妹,是你父亲和你大哥、二哥的意思?也是他们让你写信给念辞,让她不要相信朕的话,嫁给朕?”
“….关你什么,你是皇帝就可以胡作非为,抢强民女了是吗?念辞是我妹妹,她失踪了,我们自然要找!”
三郎神色有些慌张,皇帝努努嘴冷冷的哼道:
“三哥,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苏师父和苏大哥、苏二哥的家书还没到京吗?朕今夜来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玉已非完璧,朕无法归赵!”
“你混蛋,岳凌,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她还未及笄,混蛋!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三郎怒涨着脸扑上来,扑到皇帝骑在他身上拳打脚踢。皇帝没吭声,任由他打,四福他们要过来帮忙也被制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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