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后一句话是温和的，可偏偏有着连命令都达不到的力量，将夏灵泽的锐气赶回身体里。
夏灵泽神色绷紧，转过身来面对她，眼里的温顺在跟身体的亢奋分庭抗礼。
周边众人看情势冷却，都默默地散开。
“散了吧散了吧，都是小事，不用那么上火。和气生财啊，和气生财。”
服务员这个时候才敢过来打圆场，看她们没有要闹大的意思便回了收银台。
那男人却还没离开，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想说些什么，探着视线越过夏灵泽的肩膀观察她们。
姬扶光就像完全没有参与过刚才的对峙，伸手去勾住夏灵泽的小臂，带她看自己发现的那瓶果酒，笑着问道：“这瓶酒很漂亮，看起来是甜的，你要不要？”
夏灵泽的注意力全被吸去，神情终于舒展，只看得到漂亮的酒，“要。”
姬扶光抬了抬下巴，“去拿个购物篮过来。”
她们没有再理会那男人，那人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嘴里低骂了句“晦气”便走了。
等夏灵泽把购物篮拿回来，姬扶光将酒放进去才开口：“以后注意控制你的情绪，不要跟这样的人类计较，一旦争斗起来实力悬殊，一百个都不够你塞牙缝的。”
血族之间感应强烈，她是感觉得到的，夏灵泽差点就要动手教训那个男人。
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一时爽快事小，要是惹来大祸才事大，再说她也不觉得她们需要理会那个男人。
她半点气恼都没有，夏灵泽顺从中有着疑惑：“好。可是他打扰你，你不生气么？”
姬扶光缓步绕到货架的另一面，捡了几瓶外观诱人的酒，话音自如：“你是强者，强者必须具备的条件之一，就是学会对大部分事情不屑一顾。像那样的人，你在街上逛逛就能遇到十个八个，难道你全都要处理掉么。”
夏灵泽不自觉地点着头，跟上她的脚步递上购物篮。
姬扶光回过头来，将一瓶绯红色果酒放在掌心里摩挲，轻慢的嗓音沉了许多：“连普通人类都会对这种人视而不见，更何况我们。”
“嗯，是我错了，”夏灵泽坦然地认错，正色着开始反思，“就算真的要做什么，这里也不合适，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姬扶光把酒放进篮子里，抬手去捻她额角的发丝，放轻口吻：“去付款。”
资料里说夏灵泽大部分时间独来独往，大约正是这个缘故，才让这孩子不那么通晓人情世故，也不会第一时间考虑血族的安危。
好在夏灵泽虽然钟爱武力，但至少爆发前还有缓冲的时间，也没什么反骨。
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值得她好好打磨和欣赏。
姬扶光跟在后面，微笑看着夏灵泽去付款的背影。
没等她在心里多夸夏灵泽两句，夏灵泽转身过来，双手不自在地摸进裤子口袋里。
姬扶光皱眉，以眼神询问。
夏灵泽舔了舔唇，反常地低着嗓音：“……姐姐，我没有钱。”
收银台的服务员来回打量她们两个人的样貌跟衣着，表情复杂。
姬扶光眼里含了丝笑，去到收银台前，“我来。”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来扫码付款，跟普通人类没什么不同，这才得到服务员恭送上帝的表情。
她们走时，那服务员给夏灵泽的目光仍是异常，像是在说这是哪来的大小姐，身上一分钱都不带，可是看着又像跟班。
出了店门，姬扶光问：“你的手机呢，别告诉我你没有。”
夏灵泽晃晃刚买的一袋酒，无牵无挂的样子，“前几天竞选的时候放在身上被打坏了，我不常用手机，就忘记告诉晏执事了。”
血族内部的竞选可以称得上凶险，每场比赛都是拼尽全力的竞争，手机带在身上被打坏也是正常。
只是她不常用手机，这几天又都在熟悉雷池里的生活节奏，也就忘了报备。
有股气息在姬扶光胸腔里打了个转，她又好笑又不知道说什么好，透了口气才说：“我会让晏离给你买新手机，叫人加密以后再拿给你。”
为了防止消息被监控，血族所用的现代通讯工具都是加密过的，即使那些内容放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她们在楼上闲逛了一圈，跟晏离汇合后回家。
今晚没有什么特别的见闻，姬扶光也不打算再聊买酒时的事，才上车就用平板电脑看起邮件。
夏灵泽在旁边研究今晚买的酒，一瓶一瓶地拿出来研究配料表。
快到雷池大门外，男司机忽然说了声：“有人。”
有个人影正朝着她们的方向翘首以盼，瞧着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副驾驶上闭目养神的晏离警觉地睁眼，顷刻间却卸下防范，神色里担忧和愠怒交杂。
姬扶光指尖滑动着平板电脑的页面，不见任何情绪。
夏灵泽见状便安静地待着，她要听从姬扶光的命令，姬扶光既然没有要应对的准备，她也就不必着急了。
“放我下来，你先把尊主送进去。”晏离跟司机交代几句，随即在大门外下车。
甜甜的嬉笑声从开关的车门里钻进来，是那个女孩子上前挽住晏离的手臂：“你可回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晏离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四下看了几眼后难得加重了语气：“我说过晚上过来前必须先告诉我，你非不听话是不是？”
夏灵泽多看了几眼，听到女孩子抱歉的话语，被恢复行驶的车子抛在后面。
她低头虚虚地握了握手掌，余光看到姬扶光还是无动于衷。
不该是这样的，在她的认知里不该是这样的。
她跟着姬扶光进主宅，快要上楼时才忍不住说：“外面那个女孩子是人类，晏执事担心她自己待在这里会出事。”
她在确认那是个人类后，就明白向来温和的晏离为什么会出现那样的表情。
雷池是姬扶光的住所，这是整个血族都知道的事，免不了会有血族过来，而夜里正是血族精力最旺盛的时候，要是冷不丁看到个大活人落单，恐怕就要出大事。
所以晏离才会担忧又气愤，怕的就是那个女孩子万一碰上的不是她们。
“很聪明，”姬扶光并不吝啬夸她，紧跟着徐徐道来，“去年有几个大学生来附近的山里露营，天黑的时候这个女孩子来找我们借餐具，是晏离接待了她。到了半夜晏离担心出事，借口对露营感兴趣，过去陪了个通宵。”
说起这件事，姬扶光不禁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喜欢挑战些奇奇怪怪的项目，什么在鬼屋里过夜之类的，到这附近露营算是相比之下还算正常的。
夏灵泽把酒放在茶几上，说：“这边是郊区，没有景点，那些学生应该是专门来找刺激的。”
姬扶光随口“嗯”了声，没有要停步的意思。
今晚的出行没带给她什么特殊的讯息，人类的状况也没什么值得留意的。
她想回房处理公事，夏灵泽却没有打算这么快放过她，新的问题很快就砸向她：“晏执事跟那个女孩子的相处看起来不生疏，你是同意血族跟人类来往的？”
她停下脚步，侧身回眸：“我为什么不同意？”
夏灵泽上前几步，眉心拧成结：“族规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避世，如果必须要接触也要保持距离，避免身份泄露带来麻烦。”
她有些恍惚，此刻眼前的人，又跟她从别人口中描绘的轮廓有所出入了。
血族的避世规则从来都是被奉为圣旨的，正因为这点，她连自己结交的人类朋友都不敢频繁联系，劝说自己要把这些关系冷淡下来。
可今天，她又听到不该从姬扶光嘴里说出的话。
这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姬扶光听着她说觉得自己既是人也是鬼，没有动怒也没有斥责，反而问她人类的初次见面应该怎样。
这个人真的是血族尊主么，曾经在脑海中勾勒出的“尊主”轮廓在变得模糊。
姬扶光听完只是笑笑，彻底转过身来面对她，“避世的目的是什么，是避免人类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也避免因此而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但完全不接触人类，坐井观天，等待我们的只有死亡。在我看来，只要能达到目的，我不会在意过程。”
规矩是死的，血族是半死不活的，既然没死透那就可以变通，只要能达到“不被人类察觉”的目的，该接触还是要接触的。
这样违反规矩了么，当然没有。
夏灵泽脸上不自觉的严肃逐渐松懈，到后来眨了眨眼，张了下嘴却没说出话来，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的样子。
“还不是你该明白的时候，去遛狗吧。”姬扶光轻叹着转身要走，她暂时不想跟夏灵泽聊这些严肃的话题。
对一个孩子来说，学习还是得循序渐进才好，现在还不是让夏灵泽脑袋里汇积太多课题的时候。
后者却不受控制地往前几步，似乎有什么在心底晃动，想也不想地叫住她：“尊主。”
“嗯？”姬扶光再次回眸，在灯光下被渲染出独属于深夜的柔与美。
模糊了片刻的轮廓在夏灵泽的眼里复又清晰，只是跟她想象中的模样愈发不同。
“你想不想喝酒，”她谨慎而期待，微微笑起来，“雪球好像去玩了，我没什么事做。”
“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姬扶光端了点架子，话里有笑意滋长，常年身居高位却令这点滴温和生出危险意味。
“知道……”夏灵泽敛去眸中期冀，咽喉肉眼可见地微动，不敢再上前半步。
还没等她感叹不该太过忽略尊主的权威，就听到脚步声重新响起，也听到女人含笑的嗓音：“去我房间等着。”
姐姐：小家伙胆子真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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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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