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洛夏看着桌上的六菜一汤，愕然道：“你平常自己一个人在家也吃这么多吗？”
“没有啊，会少两道菜，今天不是你来嘛，让王妈多煮了两碗。”郑柔嘉云淡风轻的解释道：“不合胃口吗？哎呀，忘记问你有没有忌口的了。”
赵洛夏摇摇头，果然富家千金不一样，桌上的菜分别是：鲍鱼红烧肉、龙虾粉丝煲、松茸蟹粉豆腐、八宝鸭清蒸东星斑和佛跳墙，这种规格即使放酒店去接待，也是需要去考虑项目大小的，想不到这不过是她的家常菜。
「来点小酒怎么样？晚点我让司机送您回去？」郑柔嘉问道。
赵洛夏想了想：行！反正就在她家里喝，也不会出啥事，正好借着酒从这小屁孩嘴里了解一些东西。
「你父母平常都不在家哦？」
「嗯是啊，她们忙，而且我有一个弟弟，还在读书，在他们在的那个城市，我家里呢是不会让我去插手自己家的企业的，所以就把我丢你身边学习咯。」赵洛夏没想到郑柔嘉会直接把她的意图这样**裸的说出来，原来她是这样的敏感，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去问她的伤心事是不是不太好，赶紧拿起酒杯想敬他，想将这个话题掩盖过去。
可她干了杯中的酒后，施施然的说道：“赵总，你放心，我不会给你闯祸的，你想问我什么我都会直接回答你的。”
「确定？」「确定！」好想某种郑重而庄严的仪式，郑柔嘉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你小时候的生活环境是什么样的？」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童年用一生治愈，所以赵洛夏更想了解她的小时候，看看她的价值边界在哪。
「我小时候啊~」郑柔嘉想了想答道「小时候我不在父母身边长大，他们一开始要创业没时间管我，就把我寄到老师家，周末才回爷爷奶奶家，从幼儿园开始吧就一直不在家了。」
赵洛夏愣住，她想过可能在7-8岁时因为学业郑柔嘉会跟父母情感淡掉，但没想到那么早。
「其实幼儿园那三年我应该是蛮开心的，因为我妹妹也跟我一起在一个幼儿园。后来上了小学，就变成两周回家一次了，那个时候才感觉孤独，只是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是孤独吧。同学都喜欢欺负我，而且你知道吗？能跟我寄住在老师家的基本都是男同学，我们那个小县城重男轻女很严重的，我打不过他们，成绩又很差，老师也不喜欢我，所以我得谨慎一点，不然容易被人欺负。我以前经常想，爸妈是不是不爱我，才会把我丢在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不来看我。」
难怪啊，她总是小心翼翼不敢反抗的样子。
「后来到了初中」说到这她又举起酒杯敬了赵洛夏一杯，接着道「叛逆期来了，我一直不喜欢打架，我还是喜欢静静的，喜欢看看书写写东西，开始在一些杂志社发表自己的小诗，那时候稿费能赚一点点，不过我父母的生意好起来了，赚了不少钱，我的生活质量就变得很好。于是我开始看不起身边的人，觉得他们幼稚，还在打打杀杀干着无聊的事。那个时候我觉得爸妈爱不爱我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为什么会不重要呢？」赵洛夏问道。
「习惯了呗，那个时候活的蛮自洽的吧。后来我有了弟弟，我的生活费不减反增，当时觉得可能是父母生意做的更好了吧。但是我怕新出生的弟弟夺走我本就不多的爱，于是那段时间我开始玩摩托车，在酒吧里蹦迪，但是我不敢喝多，只敢喝刚刚开的那一瓶啤酒，我怕别人下药，属于我的叛逆期好像终于来了。」
「那你爸妈那时候什么反应呢？」赵洛夏觉得喉咙里被塞进了一团棉花，使她的喉咙有些沙哑，面前的小孩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那些孤独从未发生的样子。
「他们觉得我真的喜欢吧，看到好看的摩托车就派人送来给我做礼物，哈哈。」郑柔嘉笑出了声，赵洛夏看不出她的表情是真的觉得好笑还是想要掩饰某种心酸。
「后来呢？为什么不叛逆了？」
「因为我弟弟吧，我见到我弟弟的时候是暑假，他那时候还小小的一个，刚刚会爬，总是对着我傻笑。放假那段时间我都在陪着他，觉得挺开心的。你都想不到吧，就暑假到寒假她就会喊姐姐了，我寒假过完，我爸说他每天去我房间问：姐姐为什么还不回家？那个时候我是很真切的感受到亲情，感觉父母对我也是爱的，只是我们都没时间去表达这些。」郑柔嘉夹了几口菜放嘴里继续说道「有一次，别人问我弟：姐姐回来你怕不怕她抢你东西啊？我弟说：不怕啊，爸爸妈妈爱了姐姐很多很多年，我来了，把原本属于姐姐的东西都分走很多了，所以我也要对姐姐很好很好才行。」
郑柔嘉的脸上流露出幸福的笑容，补充道：我跟我弟很少呆一起，所以我爸妈肯定也很爱我才这么教他，我叛逆也是为了引起他们注意，证明他们爱我，那我已经得到答案了为什么还要纠结呢？对吧？所以后面他们安排我干啥就干啥，我也没太多必须要做的事呀。
「那你觉得你父母对你的期许是什么？」
「平安长大、变老。我父母公司也很大，但那是我弟弟的，我弟负责保护我衣食无忧的生活，我不插手任何自家公司的事，当然我目前也没能力插手。」
「那你自己呢？」
郑柔嘉的表情立马严肃起来「这就是我拉你吃饭的原因，赵总，你能不能教我做供应链？我想成为你那样的人。」
「为什么？你想跟你弟争家产？」
「想啥呢，我是单纯觉得你厉害，霸气帅这样的，想成为这种人好吧。」
「那你父母会同意吗？」
「我不知道她们怎么交代你的，但是我想变好的决心是真的。」
「抱歉，我还不能答应你，我得想想。」
「您有什么顾虑吗？」郑柔嘉定定的看着赵洛夏，可对方却移开了视线，郑柔嘉隐隐感觉到赵洛夏的鼻尖有点红红的，她不明所以。
「这酒有点辣」赵洛夏闷了一口，说道。郑柔嘉不解，但知道她在故意转移话题了便没在追问下去，只是闷闷着吃着饭，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或许是酒意来袭，亦或者是面前的人实在过于人畜无害，赵洛夏也开始了讲述自己的过往。
「我跟你差不多吧，可能还没你那么幸福，我爸熏酒，我妈一个人养家，我还有一个妹妹，后面家里养不起我们两个了，我就出来打工了。最开始就是给人搬土豆，那个时候我13岁，土豆就这样抗在我肩上。」说着赵洛夏比划起动作，眼里是认真的怀念「就这样抗到我16岁才攒够去北京的车票，就这样从河南跑到了北京，带着几件衣服，那时候啊太小，只能打打零工。」
郑柔嘉又往她的杯里添了些酒，认真的着听她讲她睡过的过道、蛇皮袋做成的床垫、时常有野狗依偎着她，她便能取得的些许温柔。她听着，那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那些曾无法理解的流浪汉在此刻像海绵一样吸取她浸润的心。
「那你像我这个年龄的时候在干嘛呢？」郑柔嘉好奇的问道，却见赵洛夏思索片刻后脸变得毫无血色，郑柔嘉突然意识到，她好像不小心撮中了赵洛夏最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猛的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一大杯酒，眼泪突然就从眼角流出，吓的郑柔嘉从椅子上弹起，而后又局促不安的搅着手指看她，此刻的赵洛夏早就褪去白日的冷峻，一如一只受伤的小兽。
赵洛夏自觉失态，却又控制不住，只拿着纸巾胡乱抹了抹眼泪说道：“只能说年轻不要轻易谈恋爱，看人一定要准一点。”说着又猛灌了自己几口酒。
沉默了不知多久，赵洛夏感到头晕的厉害了，却还是强撑着意识说道：其实我们算是同一种人，我们在很小的时候都不曾那么真切的感受过爱，不过你比我幸运，你是缺少爱，而我是没有爱。
郑柔嘉想拦住她继续往嘴里灌的酒，说道：“别喝了，差不多了。”赵洛夏摇了摇头，又继续喝了一杯说：“想不到你酒量这么好，还没感觉呢。”
郑柔嘉正想开口解释，自己没喝多少又听见赵洛夏说道：“其实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你也不是看起来那么乖，你有**有梦想但是你又不喜欢争的抢来的东西，你喜欢别人给，因为别人都会给所以你更不会去争了，但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是靠自己争，自己挣她才会属于你的，知道吗？”
郑柔嘉怔住，她得承认赵洛夏真的把她看的很透，是啊，自己不争不抢是因为没什么需要自己去争抢的东西，自己也不是看过去那般小心谨慎的怕出错，而是懒得去迎合不舒服的环境，一切都看的淡淡的。
赵洛夏又喝了很多，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很多话，直到累的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郑柔嘉叫王妈帮忙一起把赵洛夏抬到客房，这样送她回去肯定是不放心的。意大利蚕丝被慵懒地堆叠在床尾，800针埃及长绒棉床单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暗纹鸢尾花若隐若现。郑柔嘉将她放在床上，只替她脱去外面的大衣，便盖好被子，准备了换洗衣物放在床头。
可还没走出房门，身后就传来呕吐声，。波斯地毯的苏麻离青卷须纹正疯狂扭动，那些十五世纪商队驼铃染就的蓝，此刻正被翻涌的威士忌酸浸成诡异的墨绿。
郑柔嘉赶紧跑到卫生间给她拿垃圾桶，好在她家的陈设里每一个房间都配备相应的卫生间，她轻拍着她的背，后悔自己今晚竟让她喝了那么多。等她吐的差不多昏昏沉沉的靠在枕头上时，郑柔嘉瞥见她白色内衬上的呕吐物，正准备伸手将她更换衣物时，突然红了脸，不好意思的叫来王妈，让她帮忙收拾这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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