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并没有走成。
并不是不想，而是东西还没收拾好，他就晕倒了。
估计是因为肿瘤越长越大，这段时间江辞病情发作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发作时毫无预警，经常人还说着话，便眼前一黑绵软倒下去。
江辞醒过来时，正躺在床上，他摸了摸枕头和床单，知道自己是在病房床上。
眼前一片漆黑，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伸手去床头柜上去摸电子钟，那是失明后，他让小齐买来的，上面有个按钮可以电子报时，这样他就可以听声音知道年月日和时间。
听完电子女声抑扬顿挫的报时，江辞不敢相信的又听了一遍，竟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三点，他竟然昏迷了整整一天多。
不知道小齐去哪里了，江辞撑着床坐起来，脑子里像是灌满水泥，沉重又凝滞，江辞抓着头发想，没准某一天，他晕过去，再醒来已经是下辈子。
这样其实也挺好，本来也没什么牵挂……
眼前的黑暗中却渐渐浮起周霁川的英俊模样，他身姿挺拔站在不远处，朝自己伸出手，声音温和：“小辞，过来。”
江辞立刻摇摇头，本来已经做好决定的事情，就不要再反复，江辞不再放任自己想下去，掀起被子打算下床。
正这时，传来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伴随着小齐惊喜声音：“江辞，你醒啦！”，一群杂乱的脚步声冲了进来。
江辞茫然看向门口，接着突然被人抱住，小张的大嗓门在耳边响起，哭唧唧地喊着：“小江啊，你怎么变这个样子了？你好过分，竟然偷偷摸摸自己跑了……”
石婷婷几步过来，坐在江辞另外一边，一把挎住江辞胳膊，悲愤说道：“江辞，是不是周霁川欺负你，把你欺负走了？你也是，为什么不来找我？姐姐我肯定会帮你的啊！”
江辞：“……”
见这俩人一左一右把江辞围得密密实实，叶秘书不得不先劝解这两个情绪激动的人：“石总，小张，你们别太难过，找到江设计师就好了，江设计师身体不舒服，咱们慢慢说话啊。”
等两人安静些了，叶秘书才问候江辞：“江设计师，你不在这段时间，大家都很惦记你，今天设计部的同事们都想一起来，就是没法这么多人一起请假，所以下次再过来看你。”
石婷婷“哼”了一声，忿忿说道：“请假还不是老板一句话的事，难道就差这一天工作？周霁川，你就是个冷血资本家！江辞，你别理他，姐姐给你撑腰！”
一直站在门口没出声的周霁川这才走过来，语气平和解释，“确实不差这一天工作，主要是大家把时间分开，不要挤着一起来，这样小辞这里总能有人来。”说着，他一手一个，扯开小张和石婷婷，“小辞刚醒，你们起开些，先让小齐检查下。”
小齐动作熟练地给江辞测血压和心跳，江辞躺在床上，人瘦成薄薄的一片，任由小齐把各种仪器绑在身上。
石婷婷和小张围在床边，看得泪花闪闪，等小齐测完，又扑了上去，一左一右围在江辞两侧，扶着他下床坐在沙发上，然后三个人挤在一张双人沙发上，把江辞严丝合缝挤在中间。
江辞晕倒后醒来，只能吃些清淡饮食，小齐去端来粥和小菜放在茶几上，石婷婷立刻抢过来拿着勺子要喂他，江辞哭笑不得：“姐，你是我亲姐，我自己吃，行不行？”
周霁川无奈，又过去把两人从沙发上扯开，然后把勺子从石婷婷手里夺回来，放回江辞手里，他虚空指了指石婷婷，“小辞可以自己吃饭，你在旁边看着点就行。”
石婷婷撇撇嘴，终于消停些坐在椅子上，把碗放在江辞手边，和小张一起跟江辞絮絮叨叨说话。
江辞问起昨天的事故，小张铿锵回答：“没事！那三个工人其实都没受伤，就是吓了一跳，昨天去医院检查下就回去休息了，就是网上那些人唯恐天下不乱，气得我昨晚在网上跟他们大战三百回合！”
石婷婷点头，手挥着，“对，我也去战了！杀得片甲不留！”
她手挥得用力，直接打在小张胳膊上，小张抱着胳膊“嗷”了一声，搞得大家都笑了。
周霁川退开几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看着江辞，窗外午后阳光照在江辞身上，给他镶了一层毛茸茸金边，江辞微仰着头，笑得眼睛眯起来，唇角弯成好看的弧度。
他突然很想抱抱小辞，想把这个人搂在怀里，想亲吻江辞的头发，额头和鼻尖，想看他亮晶晶的眼睛，露出原来那样灿烂的笑容。
“真好啊。”小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周霁川身边，带着慈祥的姨母笑，“江辞来这里这么久，第一次看他笑得这么开心。”
“他……这两个月过得好吗？”周霁川低声问。
“算不上好。”小齐微微叹气，“江辞这人吧，平时在人面前总是笑嘻嘻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不过总感觉他并不开心，好几次我都看到他自己坐着发呆，就看起来特别让人心疼，你看他年纪轻轻的得了这样的病，也没有家人和朋友，自己孤零零的……哦，对了，说到这个，你怎么能让他自己来这儿啊？你不是他爱人吗？”
周霁川闭了闭眼睛，神色黯淡，“是我不好。”
“我猜也是。”小齐撇撇嘴，“江辞肯定被伤了心，所以才又想走。”
“他又想走？”周霁川猛地看过来。
“是啊，那天你刚走，他就收拾东西要离开，你说他那个身体，哪还能折腾？我怎么拦都拦不住，要不是他后面晕倒了，估计这会儿人都不知道在哪了。”
周霁川抿着唇沉默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石婷婷和小张还在热热闹闹和江辞说话，江辞却微微朝门口偏了偏头，似乎在怔怔听周霁川离开的脚步声。
半个多小时后，冬日天短，下午五点多，天色已经暗淡，浓浓暮色笼上大地。
周霁川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一个白色大塑料袋，里面装的鼓鼓囊囊的，朴素的塑料袋口竟然支棱出……一只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女生总是会对玫瑰花更敏感，石婷婷“呦”了一声，起身迎上去，伸手去拿那支花。
周霁川微微侧身，避开石婷婷的手，只说了句：“别动，不是给你的。”
说着，他来到江辞面前，把袋子放在沙发边，然后抽出那支玫瑰花，轻轻放在江辞手心里。
江辞感觉手上被放了个茎状物，他下意识握住，另一只手沿着花梗摸上去，触碰到了玫瑰花丝绒般的花瓣，他愣了下，又把花慢慢放在鼻子旁闻了闻，不太确定问道：“玫瑰花？”
“是呀！”石婷婷凑过来，仔细看着，感慨道：“啧啧，还是温莎九号呢，不愧是红玫瑰里顶级品种，真好看。”
江辞突然想起他曾送过周霁川一支红玫瑰，周霁川那会儿很嫌弃似的，最后还是自己带回家。
他把玫瑰花朝石婷婷方向递过去，“送你吧。”
伸到一半的手被温暖大掌握住，又按回去，周霁川低沉说：“送你的，不许给别人。”又转头说：“石副总，小张，天快黑了，等会儿回北城还有工作，你们先去车上等我，我跟小辞说几句话就出发。”
石婷婷不满：“我还没跟江辞聊完呢，要走你走，我今晚留下陪他。”
周霁川眼风扫过去，“你要是真为小辞好，就多负责些项目上的事，这样我还能有多些时间过来。”
石婷婷冷笑，“你过来？要不干脆问问江辞，他是想你来，还是我来？”
江辞：“？”
眼见两人剑拔弩张，叶秘书责无旁贷再次出现，劝解道：“石副总，今晚十点还有跟欧洲的电话会，咱们也确实差不多要走了，下次再来，江设计师，你好好养病，我们先走了啊。”说着，马不停蹄地拉着石婷婷和小张离开病房。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周霁川上前几步坐在江辞身边，拎起塑料袋放在茶几上，把里面东西一样样掏出来，放在茶几上，巧克力，彩虹糖，曲奇，奶油泡芙……每拿出一样，就报个名字，一会儿茶几上就摆得满满当当。
周霁川声音轻柔：“小辞，我知道你喜欢吃甜食，每样都买了一点，现在想吃什么吗？巧克力好不好？”
江辞垂着眼帘，自嘲说道：“医生嘱咐说不让吃太多甜的，我现在身体负担不了。”
周霁川沉默片刻，“没关系，我回头去问问医生，能吃什么我明天再带过来。”
“明天？”江辞连忙说：“明天你别来了。”
“那你跟我回北城？”周霁川手肘搭在膝盖上，偏头看着江辞，“还是，你又要走？”
江辞低着头不说话。
周霁川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对着江辞，握住江辞的手。
虽然江辞看不见了，周霁川还是直视着他的眼睛，低沉开口：“小辞，从小到大，我的生活总是循规蹈矩，学习，工作，每一步都按部就班，直到生活里出现了你，你打破了我所有的规矩，我一方面有些怕，另一方面却不由自主的被你吸引，我矛盾极了，一边想尽快回到正轨，一边又总想靠近你。”
周霁川无声笑了笑，“其实想想，我早就动心了……之前我不让你叫我阿川，是因为你叫别人阿年，我觉得自己不是特殊的那个，心里不舒服；我们第一次亲吻那天早上，你把我丢在家里，跑去看温知年，我嫉妒得快疯了，才会对你发脾气；后面还有很多很多口是心非的事……”
“小辞，我其实想说的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找你，是因为愧疚，也是因为我早就喜欢上你，这两点并不矛盾，你不能只放大我的愧疚，而否认我的感情。”
江辞心中泛起慌乱，这是他最难割舍，但却最需要划清界限的部分，他用力抽回手，表明立场：“已经都过去了，你的感情我已经不想要了。”
周霁川沉默。
他闭了闭眼睛，过了好久才继续艰难开口：“好，我的感情你不想要。可是，小辞，还有很多人都在乎你，惦记你，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值得你再留恋，不过请你不要太快放弃，不为了我，也为了那些关心你的人，好吗？”
江辞沉静片刻，勾着唇角摇了摇头，“不好。”
小刀嗖嗖嗖飞向小周同学[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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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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