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分岔口

而她这副表情,靳淮铮早已习惯,也意料之中。

他面无表情地走近,冷眼看着这位记忆中雍容雅贵的老太太被病痛折磨至满头白发,精心保养的皮肤浮满皱纹,像枯树的表皮,病态憔悴。

随后,靳淮铮睇了眼崎岖起伏的心电图,仿若在看她生命的倒数计时器,“您是不是很失望,为什么不是靳永铖来看你?”

他拉过一条椅子坐在床边,向后一靠时唇边勾起很淡的笑,却藏在浓烈的恨意,呼之欲出。

看着老妇人愈发激动,穿戴器械的手牢牢抓紧被单,他确定靳家的人还没有跟她说靳永铖去世的事情。

他忽而抬手,慢条斯理地把玩那根输氧管,右腕骨手串晃进躺病床上的人视野中,令她募地心惊胆战,死盯着那张明明挂着浅笑,却寒意瘆人的脸像地狱中掌管生与死的判官。

“您要是还想见他,也不晚。”靳淮铮偏头迎上她厌恶反感的目光,不急不缓地道一句,“他遗体就在隔壁火化,您这会儿下去了,还能见着。”

一语落地,躺床上的老妇人震惊错愕良久,激动的情绪导致呼吸不畅,像巨石从天而降砸在她胸口,几欲窒息,心电图亦有明显的起伏变化。

靳淮铮看着这一切,眸底阴郁加深。

甚至他见她越痛苦,他心中越发畅快。

“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万籁俱寂,他稍稍向前倾上半身,似乎是为了能让她听得更清楚些,一字一顿,“是被你一直袒护的亲儿子,他亲哥哥,花钱找人撞死的。”

昨夜,事故发生后,他赶回靳园。

无意间撞见靳镇北大发雷霆,也得知靳淮南的所作所为。

那一字一句都裹挟不忍听的痛感,他没有直接闯进去,第一反应是保证郁书悯不出事。

那指骨上的血痕是他愤恨至极时狠狠砸在墙壁,仿佛是想要借此痛感来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而这残忍的事实传入老妇人的耳中,她当即惊愣在那儿,双眼睁圆,难以置信。巨石尖锐的部分打磨她的心脏,霎时变得血淋淋。

片刻后,她开始呜咽痛哭。

哭到险些喘不上气。

“原来,您也会痛。”靳淮铮讥诮一笑,“那您包庇醉酒撞死我父母的他,又帮他污蔑我害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

“我也会疼。”

胸腔里,那颗早就千疮百孔的心脏正一点一点地撕裂。十几年饱受冷眼的寄人篱下的生活画面如同一场风暴席卷而来,要将他理智吞噬。

他站起,“您想好下去后怎么面对二哥了吗?”

这一句句话像根针,深扎在她心脉,致使她情况急剧恶化。天际边的黑云遮挡月亮,苍穹如同铺洒烟灰,蛰伏许久的索命恶鬼从地狱爬出,要将她的这条命勾了去。

靳淮铮俯下身,凑近。

看她全身僵硬紧绷、垂死挣扎的模样,他故意温声细语道:“伯母,我也没想到会成最后一个来送您走的人。”

“一路走好这话,我实在不想昧着良心说。”

“您啊,该下地狱。”

仪器滴滴作响,靳淮铮说罢,默默往后退两步。

他浑身散发极重的戾气,无视床上的人如何做无用的挣扎,冷眼看那心电图趋向平直。

……

殡仪馆外,有专人将骨灰坛抱至车前座。

郁书悯走在靳镇北身侧,随他一道下楼梯,视线不受控地往四周扫,期盼再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突然,靳镇北的手机铃声响起,拽回她的注意力。就连靳淮南也停下脚步,屏息凝神地听这通来电。

“您好,请问是靳镇北先生吗?”

“我是。”

郁书悯察觉气氛顿时微妙,不由得拉长耳朵,想听手机里头的人说了些什么,可听来听去,她只听到末尾四字,要他们节哀顺变。

她正一头雾水,站对面的靳淮南失魂般喃喃:“……这么突然…不行,我要过去看看!”

话音刚落,郁书悯就看他着急忙慌地跑向医院,中途踩过积雪的地方险些滑一跤。她目视这一切,明白这通电话到底为何事而来。

她下意识偷瞄靳镇北的表情,却瞧不出他眼底有任何哀伤。

望着阴沉的天,他怅然叹声,拄着拐杖要继续往前走,“我们先回家。”

但郁书悯欲走又止,记挂着靳淮铮,“爷爷,叔叔他好像还没回来,我——”

她想不通靳淮铮到底去哪儿。

又或者说,他还会回来找她吗。

明明昨天还说会代爸爸护着她,如今却不知所踪。

“他待会会回来的。”靳镇北回身打断郁书悯想说的话,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同时用眼神示意她上车,“现在,先跟爷爷回家。”

隆冬寒风吹动她裙摆与发尾,植于空旷广场的树肆意摇晃,相隔几步远,她清楚地看到靳镇北眼中褪去慈蔼的神色,不是要她听话,是叫她——

现在。

不要忤逆他。

郁书悯承认自己被吓到了。

右脚朝前挪时,掌心冰凉。

*

靳淮铮没有离开,以家属的身份走完几项手续。

他泰然自若地站在病房门口,背倚靠着墙,心中似有块表,默默倒数着。

果不其然,靳淮南惊慌失措地赶过来,神情狼狈。

靳淮南先略过靳淮铮,看病床上空无一人,他霎时转过身,拎起靳淮铮的衣领,怫然大怒道:“是你逼死我妈的对不对?!”

没说完,他不顾公共场合,直接朝靳淮铮的左脸颊挥去一拳。但靳淮铮眼疾手快地擎住,反箍住他的手臂抵住他的喉头,将他压在墙面。

后脑与坚硬的墙壁相撞,发出沉闷的痛响,靳淮南头晕目眩好一阵才缓过神,冷不防撞上靳淮铮鹰隼般的锐眼。

“我对你们,够好了。”深埋心底多年的恨像喷涌的熔岩,汩汩烫进他心坎,额角青筋隐隐凸起,“这滋味,如何?”

靳淮南的喉咙被重力紧紧扼住,面色涨红。他的手和腿都在靳淮铮的桎梏下,动弹不得。

“放心。”靳淮铮蔑然挑唇,“我自己会跟靳伯讲,犯不着大哥您像上回那样,添油加醋。”

说罢,他松开将要气绝的靳淮南。

他满眼嫌恶,不愿再多看一眼,转身就走,独留靳淮南腿软倒地,弓身咳嗽。

一步一步,身姿挺拔。

带起的风将大衣衣摆向两侧掀动。

悯悯。

山茶花也叫断头花。

那时他在想,在一个人自以为大获全胜的时候予以回击的信号,像花在盛放时整朵凋零,是惩罚它妄图冷冬独绽的罪孽吗。

靳淮铮走出大楼,自动门前,站着跟了靳镇北多年的下属。

他毕恭毕敬地欠身,“靳四先生,董事长带郁小姐先一步回去了。他让我在这通知您,他会在祠堂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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