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下着雨,天空昏暗,也许天色渐晚,众人返程显得格外局促。
心口怦怦跳,黎芷双腿发软得厉害,仍不敢怠慢迅疾奔至已经上了车的陈景言身边,扶着车门,整张明媚的脸探进车里,脸上的水渍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顾不得擦拭,握住他的手,留下一句,“我等你回家!”
仅此一句,黎芷站着不动,林建成却关上车门。
她退了出去,匆匆一瞥,谭明妍伤处不忍直视,刚想对她说话,林建成作揖:“黎小姐,请回!”
车子发出引擎启动声音,堪堪远去。
黎芷还愣在雨中,无法发泄心中的苦涩,任雨水打在身上,等失魂落魄转身,沈奕年竟近在咫尺,他沉默夺过她身上的制服撑开挡雨。
不知他此刻内心在想什么,静静地对望几秒,竟从未见过他慌张的神色,也从未觉得冷峻如他有柔情的一面。
不,应该来说,她一直对他的柔情存疑,一直将他判入登浪子行列,一直自欺欺人,自己的心动。
思绪如潮,他不由分说腾空抱起她,大步流星往车上走去,黎芷依偎在他身上,靠近心脏处听着强有力的心跳声,心中一恸潸然泪下。
好在表情并未有过多波澜,好在脸上混着雨水,黎芷方敢肆无忌惮任泪水落下,她情难自禁主动攀上他的脖颈,搂紧。
脚下生风,他走得快,阿司早已打开车门等候,沈奕年放下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水渍,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遽然,黎芷拉住他的手,嘴巴微微张开,想把心中的话一吐为快,注视着他琉璃色的眼眸,居然无言以对。
沈奕年仿若哄小孩,好耐心哄着:“乖,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我会把他完璧归赵。”
语罢,脚已经迈出一步,黎芷连忙往前倾抱住他,脸颊贴着他的后背,声音沙哑低声说:“沈奕年,我答应你,不会与他成婚。”
他身子战栗微不可察,但黎芷切肤感受到,沈奕年没有回头,身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
返程路上,雨小了些,渐渐变成濛濛细雨,下了一场雨,道路泥泞,空气里漂浮一股浓重的土腥味。
阿司开得快,比预想要早回陈家,虽不知确切时辰,陈家大宅业已灯火通明。
大致知道陈景言出事,门外守夜的家仆都比往常多了一倍。
原本喜气洋洋的宅子,此刻变得死气沉沉,笼罩在一股没落的悲悯之中,黎芷的出现顿时令今晚当值的家仆们兴奋,几个家仆朝四面小门散去大喊嚷嚷:“老爷太太,谭管家,小姐回来了。”
很快,有人从各自园子里出来,黎芷拦不住家仆,也加快脚步进门,最先在半道遇到秋雅,秋雅泫然泪下紧紧地抱住她,控诉:“小姐,你去哪了呀?可把我们吓的。若不是大小姐一旁解释,我们还以为你与表少爷不喜这门亲事,各自逃婚去了。”
内院四个园子的红灯笼一盏盏亮起,黎芷推开秋雅,径直往梨园内去,说:“我身上湿透了,回去洗个澡再说。”
秋雅这才注意到她同阿司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好在只是湿了外衣、披风,内里的旗袍湿的不多。
“路滑,小姐慢点。”身后的秋雅紧赶慢赶才追上她的脚步,到了厢房廊道,母亲、父亲同舅舅夫妇一并站在那等候。
黎芷向他们行礼,母亲握住她的手,红着眼,明显哭过一场,哽咽:“手怎么如此凉?”,又触到湿漉漉的衣服,眼泪落下。
冯氏挽住母亲,“让芷儿先换身干净衣裳。”
于是,他们不再细问,吩咐秋雅准备洗澡水催促黎芷进屋洗澡换衣。
应下之余,瞥见冷肃的父亲对阿司说:“你也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来书房。”
舅舅同父亲背手去了书房,冯氏、母亲回厢房等候,顿时,楼道又一派悄然。
大约半个时辰,听到更夫打更,是二更。
黎芷换了身干净睡衣,外套件开衫,进了母亲厢房。
见她们围坐圆桌上说话,黎芷坐过去。冯氏最先开口,“芷儿,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黎芷掌心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宽慰:“早上小羽说裴之哥不在家,我怕大家恐慌,便独自去警署部海坪分局报官打探消息,原来裴之哥不慎误入青帮会地界,那些人见钱眼开,才不管你是谁,扣押下来打算讹钱,好在警署部及时赶去,估摸过了今晚,做了笔录便会平安回来。”
冯氏半信半疑,“真的?”
母亲接茬说:“芷儿所言的青帮会,我见过,我们来海坪途中遇上他们,做事风格确实是山匪行径。”
母亲的话让冯氏信了三分二,还有三分之一,她仍怀疑追问:“那裴之明知翌日是老爷寿辰及订婚礼,独自跑出去作甚?”
秋雅碧玉觉得冯氏分析有理,往炉子添香时,脑袋如捣蒜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关于这一套说辞,回来路上也想了七七八八,黎芷打了个喷嚏,转移话题,“舅妈,我有话要说,关于我与裴之哥的婚事要不就此作罢?”
“为何?”冯氏讶然盯着她看。
母亲也抬眸看她,欲言又止,似琢磨着黎芷的心思,对冯氏说:“天色已晚,有何事等裴之回来再议,这桩婚事我们大人觉得你们青梅竹马郎才女貌,真真良配,可终究要你情我愿方能长长久久。”
冯氏听母亲这样说,也不好再盘问,贴身丫鬟上前搀扶走出房门,回了明园。
“芷儿,时候不早,回去休息吧!”母亲起身,碧玉忙上前伺候。
“母亲!我……”黎芷随之起身看着母亲进入内屋。
正要解释,门外一位家仆叩门来报,“小姐,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非要这么晚谈?”母亲秀眉微蹙,不悦道。
“没事,母亲,我去去就回。”
——
随家仆前往书房,秋雅喋喋不休汇报今日家中发生的事,“你走后,大小姐许是忧虑过头,情绪不稳动了胎气,戏都没看一场便回厢房休息,陪同大小姐的侍女家仆见状,偷偷给表姑爷打了电话。”
秋雅越说越气愤,还比划上继续说:“表姑爷知道后大发雷霆,两人电话里大吵一架,表姑爷要大小姐马上回家,大小姐不愿意,两人便不欢而散。”
黎芷一顿,眸色深沉,质问:“现在她可好?”
“看了大夫稳定下来,不过舅太太可生气了,听说,大小姐一心想……”秋雅不敢说下去,黎芷却猜出一二,估摸要离婚。
说着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书房,黎芷叩门,听到“进”推开门,转头对秋雅说:“你先回去睡觉。”
进去时,舅舅已经不在书房内,父亲坐在书桌前肃然抽烟,烟雾弥漫,阿司阿元自觉出去关上房门。
“青帮会此举与之前裴之受伤有无瓜葛?”父亲抬眼看她,单刀直入质问。
今夜父亲这么一问,想来阿司已经将来龙去脉大致说给他听,她也不好欺瞒,点了下头。
记忆中的父亲总板着脸,展颜欢笑的样子甚少见,近些年老的也快,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依稀记得带她回家那年正值壮年,头发黝黑发亮,不过十二年载,却满头银发。
透过父亲那双阴鸷的双眼,黎芷些许不安,下一刻,听他说:“裴之喜欢那位女子?”
黎芷一怔不答,即使知道陈景言喜欢谭明妍,面对父亲质问时,自觉这个答案应该留给陈景言亲自来说。
见她不答,也不再追问下去,递上一封信说:“crux组织号称劫富济贫,但至今无人知晓其头目是谁,而青帮会恰恰相反,蝇营狗苟,段亚亮横行霸道,愈发嚣张,你可知为何?”
黎芷只觉背脊发凉,喉咙发干微微刺痛,头昏脑胀,应该是要感冒了。
眼中一片茫然,拿起信认真看了起来,刚放下信,父亲继续说:“人的**太容易得到满足便易于得意忘形,敌人已经忘乎所以了。”
过了一会,他没再说话,扬手示意她出去。
“父亲!”黎芷倔强不听从命令,起身注视着他的眼睛,这双总是十分严肃冷酷的眼眸。
一切了然之际,黎芷犹豫要不要继续深究下去,最后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信上说,青帮会的背后是南坪的吴、董、沈三大家族。除了沈奕年,我还曾见过沈家其他人,京区医院沈奕东与当年的赵军有几分相似,后派阿元私下调查,他嘱咐要小心沈军,我猜青帮会背后之主是沈家,对不对?”
过了片刻,他转身背对黎芷不答,再次扬手示意出去。
站定望着父亲的背影欲言又止,心中无限苦涩,只好行了礼出去,走到门口,她回头扫视书房每个角落,万千思绪梗在心头,默默地关上门。
“小姐!”阿司阿元一左一右站在门口。
“家里有当值的,你们俩回屋休息!”撂下命令径直往厢房走去。
步子迈得慢,抬头看天,一片漆黑,无明月也无璀璨的星星,这样的夜太黑,可自己的心里却一片明亮。
从发黄的信纸看,这封信留存多时,父亲应该一直替她寻找当年杀害阿玛额娘,残害王府的赵军。
可一想到赵军很有可能是沈军,她竟慌乱无措,越靠近真相,越不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