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茸：“我希望你能收回这个问题。”
胭脂茸摩挲着自己的胳膊，转开视线。
他感受到洛咫千的疑惑和无措，于是低头思考。
他其实早就想好了怎么说，但害怕直接说会伤到洛咫千，所以想再组织下语言。
洛咫千不说话，也不看他，就静静地等着。
胭脂茸道：“你这个问题很模糊，我听不懂。无论我是答应还是拒绝，我都不太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果我答应的话，我应该怎么跟你相处呢？如果我拒绝的话，你会停止追求我吗？你会远离我吗？”
无论是过于亲密还是过于生疏都不是胭脂茸想要的。
“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胭脂茸短暂地回忆了一下，结婚这么久，他好像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和洛咫千坐下来谈。
胭脂茸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这个问题让我很没有安全感，如果你可以撤回的话，我们就当作没有发生过。”
“好。”洛咫千没有过多的纠结，“那我可以换一种方式问吗？”
“不可以。”胭脂茸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我们目前的关系让我很舒服，我没有想要再进一步或者退一步的想法，也许我现在的状态是缩在壳里的，但在我没有主动想要探出去之前，我希望你也不要越界。”
“和你结婚是我冲动了，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先这样吧，更远的事情我也没有想到。”
胭脂茸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从前总是盯着他没有面具的那一半脸，但是这次，他看的是他被面具紧紧盖住的那半张脸。
他能看到洛咫千眼睛周围腐烂的皮肤，但是看不到更多。
他感觉他对洛咫千这个人也是这样，只看到了边边角角，看不到更深。
所以他还不能答应任何更进一步的请求。
洛咫千感受到了他的慌张，立刻表态：“好，我们先揭过这件事情，还和以前一样相处。”
胭脂茸松了口气，他很庆幸洛咫千答应了。
他感觉自己和洛咫千的关系，就很像乌龟和主人，他因为缺少安全感，所以总是把自己缩在壳里。
但如果洛咫千想要把他的头拉出来炖甲鱼汤，那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他不需要鲜花，他需要洛咫千把钱给他，让他自己决定是买花还是买糖果。
“我要睡觉了。”胭脂茸道，“今晚还是让护工来照顾我吧，这里睡得也挺难受的，你应该也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他很礼貌地驱逐这位客人。
洛咫千“嗯”了一声，“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我等会儿打电话叫护工来。”
“那个……”胭脂茸又叫住他，“医生说我三天后就能出院了，我们回家见吧。”
“好。”洛咫千点头。
“还有！”胭脂茸掀开被子，他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呃……我觉得比起改教材，教育环境的改变可能更重要。”
洛咫千转过头来看他。
胭脂茸道：“我不知道我的建议有没有用，我觉得不止是教材的问题，讲教材的人问题最大。”
“呃……”胭脂茸斟酌片刻，他觉得说出来有点像卖惨。
他决定还是说：“我小时候，老师会说精灵长大以后，最好还是找一个妖怪或者厉鬼来做先生，最好是找一位先生而不是太太，有个厉害的先生保护才能过得好。”
“我觉得，他不止看轻了精灵，也看轻了‘太太’。”胭脂茸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把这些话说出口。
因为说给别人听，他们会觉得老师说的对呀，现在这个社会精灵生存确实很难不是吗？
但是，每一位精灵都觉得，这是社会的问题，不是他们的问题，应该教导鬼怪不要伤害精灵，而不是教导精灵不要单独行走。
更何况，去哪里找一个又对胃口又厉害的丈夫，冥界又不给发。
他用期望的眼神看着洛咫千。
洛咫千感觉他的瞳孔在轻轻闪烁，应该是被灯光晃的。
他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弯下腰，离他很近，不受控制地问：“我可以吻你的额头吗？”
“可、可以。”胭脂茸不受控制地答。
洛咫千的吻比上次用力了，胭脂茸感觉额头一侧的面具硌得他生疼。
但是不想离开，他有些沉浸在这样柔软的亲密中。
洛咫千的吻比上次时间长了，他离开的时候，胭脂茸的额角留下了红色的印子，正好对上了面具的轮廓。
看到他走到门口，胭脂茸又说：“还有……”
他咽了下口水，“有些老师会歧视精灵，我记得四岁的时候，我不记得太阳是从哪个方向升起来的，因为没有见过，所以在练习册上的判断题里，给‘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打了错，然后老师就把我的练习册打印成大报，贴在前面的黑板上，说，班里除了胭脂茸应该没有人不知道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吧。”
他感受到洛咫千眼睛里的哀伤，因为太过真切，所以他低下头，不敢对上。
他道：“可是那会儿，我是我们班唯一一个会百以内加减法的人，他从来没有表扬过我。班里有同学一周过去都没有背过布置的课文，老师也从不生气。”
“好像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极为和善的人。好像都是我的错一样，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却比班里最调皮捣蛋的学生还要让老师不喜欢。”胭脂茸还记得那个老师的样貌，还记得那个老师的姓名，他不想记得的。
他不想给院长惹麻烦，从来不说，院长要管很多很多的孩子，根本管不过来。
今天，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告诉洛咫千。
他直觉洛咫千是能理解他的人，说完后觉得自己有些草率，但不后悔。
一分钟后，洛咫千坐到床边，抱住了他。
“这个力度合适吗？”洛咫千轻轻摩挲着他的后背。
“嗯。”胭脂茸不敢抬手抹泪，只好偷偷把水珠擦在他的衣服上。
洛咫千的拍打沉稳有力，控制得很好。
胭脂茸沉沦了，不自觉地发出呜咽的哭声。
酸涩的味道将洛咫千的心浸泡得发麻。
胭脂茸不知道他们缠绵了多久，抬头看表的时候时针已经快要指到十一了。
他拍了下洛咫千的背，“你回去吧，早点休息。今晚就不用让护工来了，我自己可以。”
洛咫千抚了一下他的头发，“晚安。”
第二天早上胭脂茸早早就醒来了，看到护工端了水壶进来。
“诶！”胭脂茸惊讶地看了一眼时钟，“才七点，您什么时候来的。”
护工笑道：“昨天晚上。”
“啊——”上班还这么笑容满面的，胭脂茸佩服他，“麻烦你了，大晚上让你跑一趟。”
“不麻烦。”护工笑得嘴都合不拢，“洛先生给我发了好大一个红包，还叫司机送我过来，我还没谢谢你们。”
他一边给胭脂茸倒水，一边帮着洛咫千说话：“你们感情真好，我来的时候听值班护士也这么说。他肯定是太忙了才没法过来照顾您，您可别多想。”
“嗯。”胭脂茸点头，“是我赶他走的，总待在一块儿也烦。”
“哈哈是这样的。”护工笑得更灿烂了，“丈夫黏人就是有好也有不好。”
胭脂茸接过他递过来的果盘，问道：“您是妖怪吗？看着像。”
护工道：“我是长舌夫啊。”
“嗯？”胭脂茸一怔。
护工道：“变色龙，我舌头长，都叫我长舌夫哈哈，我觉得还挺好玩的。”
“哈哈。”胭脂茸跟着应和了两声，翻身去看手机了。
他这人真矛盾，明明是自己决定这三天不见洛咫千了，一个人想想，但见不着了又想念得慌。
他两眼一闭，想什么！他在只会影响我的睡眠质量！
总之，不能为了这什么连看都看不见的“想念”，就同意做男朋友之类的请求，他可不是那么草率的人！
不过他还真想听听洛咫千说是因为什么喜欢他的。
如果是因为什么“善良”、“单纯”、“可爱”之类的字眼，那他可要绝交了！
不说找一个有文采的人，至少找一个真诚的人吧。
反正从小到大，对他所有的正面评价几乎都是一些假大空的话，是所有精灵都应该有的美好品德，没有的就会被说成是“没有精灵的样子”。
荒谬，精灵什么样子竟然不是精灵说了算的。
他放下手机，看着天花板，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他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怦怦跳，他也能说出来为什么会对洛咫千怦怦跳，但是他绝不先说出口。
得有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安全感，他才能袒露自己的心声。
他觉得自己不是不能主动，是不敢主动。
护工把果盘拿走了，“洛先生说你不能吃太多凉的，我给你拿到暖气那边烤一下再吃。”
“啊……”胭脂茸猛地回过头来，“洛先生说的？”
“嗨呀，你俩是不是吵架了。”护工一副很懂的样子，“吵架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明明那么关心你都不好意思说，还让我告诉你是医生说的。”
护工拍了拍他的肩，“别生气了哈宝贝，我们鬼怪有时候就是不太好低头，其实都是关心你的。”
“啊哈哈……”胭脂茸挣扎着向后退了一点，“没吵架，他应该是怕打扰到我。”
早上八点半，洛咫千的手机响了。
他打开：
「胭脂茸」：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你照顾我，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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