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游冥忏悔录-8

时间线来到案发当天,这是一个天空蓝得出奇的晴天。就算只是在记忆片段中,秋杪也能感受到自己被阳光的灼热刺痛了。

“有点头疼。”秋杪真切地感觉不舒服。

午休过后,林结绿返回教室,额头上布满汗珠,天气已经很热了。铃声响起,下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课。原本总是压着点进入班级的如晦,竟然在上课铃响后二十分钟都还没来。在同学们的催促之下,身为语文课代表的林结绿不得不去办公室找人。

办公室空无一人。

不紧不慢地回去时,林结绿发现楼道里人声鼎沸,每个班都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喧嚷声几乎要把楼道的天花板掀翻。

“咱们学校有老师死了。”

“就是如晦。有人在观景天台的楼梯底下看到一个蠕动的人,脸上血/肉/模糊,还是看衣服才能认出来是他。找到他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口气,报警后不到一分钟就挂了。”

“谁干的啊?”

“据说是江悬黎干的。”

“那不奇怪了,她就是个疯子。”

“如晦旁边有一块沾着血迹的石头,跟砖头那么大,江悬黎就是用那玩意儿砸死他的。”

“警察还没来,咱们学校就已经先封锁住了,但就是找不到江悬黎在哪儿。”

林结绿从一片嘈杂声中捕捉到这些信息,还没走回班级门口,就直接转头狂奔出教学楼。

秋杪和涓埃就跟在后面,冥冥之中,它们能预感到林结绿会去哪里:果然,是校园最靠海的角落,那里伫立着隐岛最高的灯塔。

熟练得仿佛演练了无数遍,林结绿爬到依旧铐着三把铁锁的铁网顶部,然后翻过去,又急不可耐地一跃而下,顺着螺旋楼梯攀援而上。

秋杪和涓埃紧随其后,因为是魂魄形态,轻易地穿过了铁网。可就如同人类一样,秋杪天然地会对未知的事物产生恐惧感,并且她很清楚自己的恐惧是基于它认为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其实,就在上塔之前,秋杪迟疑了一下:“不会是林结绿把江悬黎推下去的吧?”它生怕自己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秋杪面露难色地回头看向涓埃,而那个人果然完全没有担忧,表现得冷静而富于理智。这赋予了秋杪继续向上走的信心。

一圈又一圈旋转着,一层又一层,这个灯塔足有十四层之高,一口气跑上去之后,林结绿眩晕不止。

江悬黎正在塔顶的平台上无聊地丢着沙包,就像是以前放学后等着林结绿一起玩的样子,十分稀松平常;除了手上沾满了血,搞得沙包上也猩红一片。

林结绿不敢直接跑到她面前,而是躲在了一根大柱子后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面对她,明明林结绿很清楚,江悬黎就是特意在灯塔上面等着她到来。

灯塔的旁边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塔顶回响着海浪的声音,再加上林结绿跑上来时故意压低了脚步声,因此江悬黎并不知道林结绿也爬了上来。

秋杪时而盯着林结绿,时而迷茫地看向涓埃。按照案情发展,江悬黎就是这一天从塔顶坠亡,正是因为知晓这个悲伤的结果,秋杪才会害怕那个时刻的到来。它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像是人类恐惧时那样不敢亲眼见证悲剧的发生。

就这样不知道沉寂了多久,林结绿竟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显然江悬黎也听到了,她高兴地转过头;她以为这个人会是林结绿,却发现来的人是校长。出乎所有在场之人的预料,校长目的性非常明确,他没有任何闲言碎语,没有任何解释,凭借着体型和体力优势,直截了当地将江悬黎逼迫到边缘。

江悬黎被一把推出灯塔,海浪声湮灭了江悬黎身体砸到礁石上的声音。

校长扶着栏杆,探出头向灯塔下望过去:他在确认江悬黎的死亡。

目睹这一凶杀现场的林结绿,第一次感到死亡的威胁如此真切地降临到自己头上,恐惧感完全压制住正义感。林结绿差点直直地跪倒在地上,幸而,她还保留有最后一丝求生**,偷偷从大柱子后溜到螺旋楼梯边。

“你先......”秋杪话还没说完,涓埃就心领神会,迅速跟上了林结绿的脚步,倏忽不见。

而秋杪略显迟疑,则是因为看到了校长诡异的行为,想要多观察一下。只见校长爬上塔顶,向透镜里塞进一封假遗书,以此伪造江悬黎畏罪自杀的证据。

尽管迟了很多,秋杪最后看了一眼正在塔顶边缘的校长,还是踏上了螺旋楼梯,准备跟上涓埃的脚步。

可是,人呢?不论是林结绿,还是涓埃,都不见踪影。

灯塔只有这一个通道,可是无论秋杪怎么转圈、怎么下降,竟然都走不到塔底。在一圈又一圈构造相同的螺旋楼梯里奔跑,天色越发昏暗,秋杪头昏脑胀,只觉得自己走的路程一定超过了十四层,甚至可能已经走了四十层,却还是走不到底。

坏了,出大问题了。

秋杪强迫自己恢复理智:显然,它已经不在记忆片段里,不知何时,四周的海浪声骤然降低为零,像是陷入真空。

只有一种解释:在和涓埃走散之后,它独自闯入了林结绿的精神困境。

意识到这一点的秋杪停下脚步,再继续这样走也是无用功。在这个困境中,只有秋杪一个活物。它现在停在某一层平台,这里的分布与塔顶没有区别,照明灯光明灭交替,伴随着电流的滋滋啦啦声。

宽阔的平台上摆放着一捆捆茅草、若干桶汽油,还分散着一些火柴和打火机——它们原本不应该一起出现,更不可能出现在一个灯塔里。

秋杪灵光乍现,它坚信这就是破解精神困境的方法。

在目睹了江悬黎被谋杀后,林结绿还能有什么想法呢?无非是报复。这股强烈的、却也是无法在生活中实现的报复念头转化为林结绿的精神困境:要是当时她能点燃塔顶,截住校长的脚步,让凶手死在火中就好了。

于是,秋杪决计代替林结绿,完成这个计划。

熊熊火焰很快就蔓延到平台上下层,秋杪就站在暂时没有起火的角落里观望着,假装表现得很冷静。其实在点燃的时候,它就开始忍不住自我怀疑,无法保证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如果这并非破解精神困境的最佳方式,秋杪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最终,火焰还是吞噬过来,秋杪甚至感受到了某种炙烤,并非仅仅停留在皮肤上。秋杪逃避开碳化的死亡途径,它升华成为一股气,消散在火焰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次凝聚。

“还是好热啊。”秋杪发现自己可以发出声音了。它缓慢地睁开双眼,但太阳光执着地刺痛它的眼睛。

难怪会很晒。

此时,秋杪漂浮在一处露天绿化平台上,正值午后,晴空万里,只有太阳被悬挂于头顶正上方。不远处就是隐岛灯塔和教学楼,这里就是隐岛高中所在,秋杪没能离开记忆片段。

石提到过这种情况,在经历精神困境的考验后,可能会直接顺利地跳出记忆,也有可能会进入提供者记忆中最隐秘的角落。当再次看到林结绿的时候,秋杪就知道自己是遇到了后一种情况。

这是一片开放场地,坐落在四层小楼顶端的露天绿化平台,可以通过建造在整栋楼外的石梯攀登而上,欣赏花坛中的花草,或者坐在长椅上休息。人们更愿意在傍晚时来这里,躲开正午炽热的阳光。

秋杪毫不客气地坐了过去,那个只有林结绿一个人坐着的长凳。秋杪望向并排坐着的林结绿,她正在发呆,以一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恍惚的精神。上了高中后,林结绿就把烟戒了,可此时她还是在焦虑地搓手。

林结绿可以在任何时候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里的江悬黎。一开始,林结绿还觉得江悬黎从此被染黑了,不再干净了。然而林结绿很快就唾弃起自己竟会产生这种念头。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斥责江悬黎是个疯子。可是在嘲讽骂人的时候,她应答得极快,经常斟酌用词,用最犀利的词汇让对方哑口无言;安静地坐在一旁时,她的眼神又太过犀利,像是看傻子一样冷对周围聒噪的人群。就在江悬黎毫不掩饰自己的防备与不屑时,林结绿完全不敢上前,甚至不忍直视。

只有林结绿坚持相信江悬黎没疯。

她不断地回想起那天办公室里的场景,才终于迟钝地明白:江悬黎想让林结绿带自己走,或是林结绿留下来,使她不必再独自一人面对如晦。江悬黎看到林结绿,就像是看到了希望,终于有人发现了她的处境。

“她在向我求救!而我却离开了。”此后的无数个日夜,林结绿都在为自己的行径感到羞愧。

林结绿的无声忏悔被她最讨厌的人打断。

不知何时,如晦也来到了这个绿化平台,并带着一种贪婪狡猾的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着林结绿。“老师”这个称呼的确自带威严与鲜明的等级性,在潜意识的驱使下,林结绿从椅子上弹起来。隐岛上下,所有人都遵循着长辈们灌输的“尊敬师长”理念,林结绿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一句“老师好”。但是面对如晦,林结绿抑制住了这个习惯。

她根本不愿意搭理这个人。

如晦说了几句话,林结绿完全没有应答,甚至连他说了什么也不想费神听清。他自觉无趣,徒然地在平台上装模做样地转了几圈,便走回楼梯边准备下去。但是似乎是谁发来了信息,如晦下了两级台阶后就停住,低头查看手机。

鬼使神差间,林结绿也走到了楼梯边。

作为记忆闯入者,秋杪明明只需要做好一双眼睛就好。可是它拥有过于丰富的共情能力和强烈的代入感。就在它跟随林结绿来到台阶边时,它甚至无意识中伸出了双手——

如晦肥胖的身体毫无障碍地滚到底。

秋杪惊异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可是它的手臂只是虚无地在空气中摇摆,根本不应该触碰到任何事物。它四处张望:

是林结绿,她猛地将如晦推了下去,想到如晦那样欺侮江悬黎,林结绿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

似乎是在如晦滚落到楼梯最下面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但是林结绿完全没有慌乱,她很快便为这个行径找到最佳理由:

“江悬黎能够容忍我的偏见和刻薄,包容了我的自以为是、傲慢无知,轻易地就把我推离自责的深渊。但是,这样我就能停止在余生不断地忏悔吗?她的生活不会因此重建,我必须做些什么。”

“我需要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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