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游冥忏悔录-6

奇怪的是,等待期间心情还很平和的林结绿,反而在江悬黎出现后立即连连抱怨。江悬黎惶恐不安,不停地道歉,“放学后,我发现练习册和笔袋都不见了,找了好久,才在男厕所的垃圾桶里翻到。但是不知道我的笔被谁给拆开了,我就只能把笔芯和笔壳一个一个装上。对不起,林结绿,是我来得太晚,你一定等着急了。”奇怪的是,江悬黎似乎没有因为自己的东西被别人随意扔掉而气愤,她担心的重点是怎样才能和林结绿解释清楚。

倒是林结绿在替她生气,“那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江悬黎想了很久,还是摇头,“我说不清楚。”

林结绿攥着拳头在空中挥舞,“要是让我抓到了,揍死他们!”

见她没有再因自己的迟到而生气,江悬黎松一口气,掏出漫画书递到林结绿的手上,“幸好早上来的时候,我就把这些书锁到柜子里了,要不然他们肯定会在书上乱写乱画。”

江悬黎打开了其中一本,指着某处,“你看,这是我最喜欢的台词。”

上面是一首诗:

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

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我特别喜欢这句话。”江悬黎正在兴头上,可一看到林结绿漫不经心的样子,生怕她心烦,赶紧转移话题,“我们快走吧,烟花表演就要开始了!”她下意识想要握住林结绿的手,却又在最后一刻收了回去,只是碰了碰她的手臂而已。可是下楼的时候,江悬黎还是紧紧跟在林结绿身后,因为她很喜欢闻林结绿身上香香的味道。

烟花表演在隐岛的另一个海角,她们需要沿着环岛公路骑行才能到达。装着全部漫画书的书包沉重地压着前轮上的车筐,林结绿呼哧带喘地骑着上坡路,她知道江悬黎一定在自己身后,却刻意不回头。

关于林结绿和江悬黎的关系,可以一直溯源到6岁。她们同年入学,当了6年的隔壁班同学,隐岛的人口只与大陆的一个小镇相当,因此就算不是同班同学,她们也知道对方的名字。在小学年纪的林结绿看来,江悬黎是个瘦小而无趣的人。

升入初中后,她们成为同班同学,但是并没有立即亲近起来。

初一的春季学期开始,原先的英语老师请产假,由另外一名新老师代课。这个老师并非隐岛本地人,讲课时带着大陆山区的口音。一开始同学们觉得新奇,总是在新老师说话时悄悄地模仿;有人模仿,就有人因此发笑。代课老师涨红了脸,平心静气地教育,却又制止不住,忍不住点名了那几个最闹腾、最爱模仿的人,可是点名批评过后的模仿浪潮不息,新老师不得不再次狼狈地维持班级秩序。

也许初中时期的小孩是很容易陡然升起恶意的。在几番恶性循环之后,班里的人不再觉得模仿新老师的口音有趣了,因为他们开始讨厌起这个总是管着他们、并且情绪不稳定的老师。

“我讨厌这个老师。” 先是有几个人带头,紧接着大部分人都这样口口相传。

可是英语课不会因此暂停。在课上,代课老师讲得艰难,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认真听讲的学生,她便开始喜不自胜,称赞不已,“江悬黎同学回答得很正确。”

就是这句表扬,彻底把江悬黎推向深渊。

“前几天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批评咱们在上自习时吃零食,肯定就是因为她告密了。你想想看,能被那个代课老师夸奖的人,能有多好?”班里的风言风语流传得很快,林结绿不久便听到了这样的传言。

她自然知道这是谣言:江悬黎那样平庸且胆小的人,怎么可能背后打小报告?

但是林结绿打破谣言了吗?也没有,因为这不关她的事,她没必要多管闲事。

不久后,事态更加严重:整个班级开始有意识地孤立江悬黎。一开始,也有心软的女孩子觉得这样不好,想要帮江悬黎,但很快就被迫“悬崖勒马”——上午你帮助江悬黎,晚上你就会被其他人一起孤立——她们受到了这样的警告。

于是,体育课练习仰卧起坐要分组时,明明班里的女生人数是双数,两两一组,大家都能顺利组队。但是大家宁愿三个人一组挤着做,也不愿意和江悬黎分到同一组。

林结绿看到江悬黎一个人拖着垫子,来到整个队伍的最边缘,茫然地看着其他人。

那个时候,有个隐藏很久的想法,横冲直撞地闯进林结绿的脑海:江悬黎孤单一个人,挺可怜的,如果这时靠近一个可怜的人,她绝对会感激我吧?这样我的成就感就能得到满足。一举两得的事,为什么不做呢?

就这样,江悬黎收获了一个伙伴,她毫无保留地将真心交付给雪中送炭的林结绿。

林结绿越是与江悬黎交好,就越能感到自己的特别,她知道自己与其他充满恶意或怯懦的同学不一样。为了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林结绿刻意靠近江悬黎,但这并非善良。

代课老师离开隐岛后,江悬黎的处境并没有任何好转。同班同学几乎忘记了江悬黎被讨厌的原因,可是他们的行径从孤立演化到霸凌,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你也是,都被欺负成这样了,怎么还不懂得反抗?”林结绿总是对她恨铁不成钢。

“我妈说枪打出头鸟,让我低调一些。”江悬黎低着头说。

听到这话,林结绿气不打一处来,反正她是不接受这种言论,更不可做到忍耐。一开始和江悬黎成为朋友,她确实有被其他人欺负的预兆。当林结绿发现自己的作业本被莫名其妙撕掉几页时,她立即就搞清楚是谁干的好事。趁着放学老师都离开后,林结绿当着那几个男同学的面,掀翻了他们的课桌,把书包里的游戏机、零食、手机都一股脑摔在地上。知道自己的力气没有对方那么大,林结绿便举起椅子装作要砸人的姿势,愤恨地痛骂一圈人。

此后,林结绿也的确再没被欺负过,并且当江悬黎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周围人也不敢再欺负江悬黎。只是当江悬黎落单时,又难免再次被当作软柿子捏。

林结绿的思绪被烟花的爆炸声打破。很显然,她们到晚了,烟花表演已经先行开始,海角广场被人群堵塞得水泄不通,这附近连停自行车的地方都没有。

“我们把车停在便利店那边吧。”林结绿率先而行,根本没打算商量,因为她知道江悬黎肯定会听自己的话。

黑暗的夜空被烟花渲染得缤纷绚烂,林结绿却并不觉得这种场景很漂亮。她被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吵得不耐烦,要不是江悬黎前几天一直缠着她,林结绿是绝对不会来看这已经看烂了的烟花表演。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支烟花点燃,林结绿如释重负,把书包甩到江悬黎怀中,拨开旁边的人,逆着人群走向便利店。

就快要结账时,林结绿忽然想起来,自己一会儿还要和江悬黎一起回家,于是又走出队伍,把手中的烟扔回货架,拿了两瓶葡萄味汽水和几块巧克力,重新开始排队结账。

“给你。”从便利店出来后,林结绿没好气地把装着汽水和巧克力的袋子递到江悬黎手上,“吃这么多甜食,小心牙疼。”

江悬黎手臂伸得长长的,身体却不愿意挪窝,挡在自行车前面,整个人非常不自然。

“怎么回事?”林结绿敏锐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没事。”江悬黎涨红了脸说。

不管江悬黎如何阻挠,林结绿直截了当地拉着她的手臂往身旁一带,原本被身体挡住的车座显露出来,皮质车座被划烂,露出了黄色的海绵填充物。

“又是他们做的?”林结绿很轻易地锁定目标。她环视一圈,在摩肩接踵的人海中,完全找不到几个穿校服的中学生。

林结绿怒气冲冲,发誓这件事一定要以牙还牙,“走,跟我去找他们!”然而她被江悬黎紧紧地拉着不能动弹。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被欺负了一定要反抗。”这句话林结绿天天都在说,不厌其烦地说,可在林结绿看来,江悬黎依然和小学时一样怯懦、无知、索然无味,是个受气包。无奈之下,林结绿义愤填膺地赶走所有欺负江悬黎的人,却在回头看到江悬黎时感到更加怒不可遏。

江悬黎仍是不愿意出头,她和林结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倔强。

僵持许久,林结绿气到极点后,反而想通了:自己干嘛要为了江悬黎的事大动干戈呢?于是她干脆连江悬黎也不想搭理了,一个人推着自行车走了。其实林结绿的车座并没有被划破,可是她就是想推着走。

江悬黎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推着推着,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出来,进入环岛公路,路边有人在骂骂咧咧的喊叫着。

“这谁干的?轮胎都瘪了。你的车还能骑吗?”

“老大,我的也瘪了。”

林结绿盯着那一团发出声音的东西看了许久,天色太暗,又没有路灯,认真看了许久也没辨认出人形。

这时,跟在林结绿后面的江悬黎跟了上来,用她那天生就底气不足的气声说话,声音弱弱的,只有林结绿一个人能听到,“忍忍就过去了。他们成绩不好,考不上高中的。等上了高中,一切都会变好的。”

江悬黎坚信着未来都会改变,她很愉快地向林结绿发出邀请,“明天,灯塔见。我会提前准备好沙包的。等你哦!”通常,她们会在灯塔的顶层扔沙包,累了就随意地靠墙坐下,一起谈天说地,说完就抛诸脑后。

这段有些乏味冗长的记忆片段变得模糊,秋杪和涓埃漂浮在时间长河中,不知道即将会降落在哪个时期。

对于林结绿和江悬黎的关系,秋杪似懂非懂,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她们这样算是好朋友吗?”它试图带入自己的生活,发现并没有相似的样本。

涓埃还是理智地分析了一下,“人类的关系本就多样化,朋友也不止一种形态。”

“我还以为,朋友之间至少是相互平等的。”可在秋杪看来,林结绿对待江悬黎一点也不平等,甚至有点蔑视。

涓埃像是想起来什么,“对了,你在灵界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一段学习时间,就像她们这样的校园时光一样。”

“差不多。”

“那你也有过这种经历吗?就是,被欺负?”涓埃小心翼翼地问。

秋杪很迅速地否定,“那倒没有。我的同学们,顶多就是非常冷漠罢了。不仅是我说话它们不爱搭理,它们互相之间谁也不搭理谁。大家都很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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