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6日,中雨,宋知结束庭审之后在法院门口遇到了蹲守的男孩父亲,还有来接自己回家过生日的宋父。
雨水落在地面渐渐染红了台阶,这是宋知最后一次听见爸爸叫她“知了。”
鲍萍萍瞪着眼睛许久才干涩地眨了眨,端到半空的茶杯缓缓放下。
“那天是宋知的生日。”杭澈喃喃道。
王辉腾嗯了一声。
鲍萍萍今天是有受到亿点点小震撼的,没想到平时乐观开朗机敏正直的宋知还有这么一段特殊经历,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加了力道,“每次见到她不是和我斗智斗勇就是开开玩笑,没想到......”
谁也想不到,表面看起来无坚不摧,擅长以柔克刚的宋知会有如此遭遇。
“在这个案子上她受了太多委屈,连她的妈妈也不能理解原谅她。”王辉腾连连叹气,“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接过性侵□□一类的案子,这是她的心结,也是不能触碰的伤疤。”
失去自己的至亲胜过一切打击,这让宋知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在休息了一周后她便主动要求上班,王辉腾原以为宋知可以渐渐恢复如初。
可她像个工作机器一样没日没夜地加班,开庭,写材料,出差,会见当事人,成为律所当之无愧的卷王。
“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可能熬得住?这不后来就因为低血糖晕倒住了院。”提起那次档案室晕倒事件王辉腾还心有余悸,当时他正在去看守所会见当事人的路上,一接到黎浦的电话立刻赶到了医院。
“不过她那次住院醒了之后啊,就变得奇奇怪怪的,不是自言自语就是把她父亲的语音来来回回听个没完,我当时真是怕她忧思过度精神出什么问题。”
杭澈憋着一口气,涨得脸有些微红,不一会,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失去父亲对宋知的影响如此之大,而自己却拜托她为自己去打母亲的交通肇事案。
一口气叹了出来,五味杂陈,无话可说。
像一棵正茂盛向阳而生的树,被狠狠地强行扒去了皮,光洁的树干暴露在沙尘里摩擦。
“宋知现在看起来应该从那件事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吧?”
杭澈听见鲍萍萍小心翼翼询问着,放在腿上的大拇指握得指尖泛白。
这时候,王辉腾紧绷的表情才渐渐放松下来,“自从她接触了松果之后,我能感觉到,她越来越像我刚认识的时候那个丫头了。今天,我看到你们那么坚定地站在她身边维护她,终于明白了原因。”
“我可什么都没干,无功不受禄。”鲍萍萍立刻摆手否认,左手一拍杭澈的肩膀,“不过这位,应该功劳很大。”
王辉腾对杭澈很有好感,对方行为端正,有礼有节,长得清秀俊逸天上有地下无的,第一眼就招人喜欢,“太谢谢你了,你是叫杭澈对吧?”
“您客气了。”
“好名字好名字啊。”王辉腾忍不住夸赞着。
名如其人,纯净澄澈。
告别时,杭澈将桌前那盏茶饮尽。
来时鲍萍萍兴致勃勃,去时两人沉默不语,车内气氛异常诡异,鲍萍萍趁着红绿灯侧头看了眼杭澈,她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晚上洗完澡后,杭澈坐在沙发拿起茶几上那本没看完的书,一行行字如蝌蚪一样在纸面爬行,她认命似的盖上书去拿一旁的手机。
“今天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去到会场,很抱歉。”
微信发出后迅速收到回信,仿佛对方也正准备联系,“没有,抱歉的是我,奈明的事情,我应该说声谢谢才对。”
那一句恭喜终是止于指尖。
“那个妈妈的案子还顺利吗?”杭澈说的是于永春。
宋知知道杭澈在转移话题,便也顺着她的话闲聊了几句,“所以,我觉得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杭澈斟酌一二,修长的手指继续敲下文字,“明晚有空么?”
“明天周五,晚上要回我妈那吃饭。”宋知算了日子有些天没回去母亲那,前几日约好了这周末回去。
“好的。”
宋知望着简单两个字,原本靠着床板的身体坐了起来,下一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午的场面各自心里都有些话却不知道如何向对方解释,这样的芥蒂一旦产生,多少都会影响彼此关系。
可是推掉妈妈那边,也有些为难。
“很久没吃家常菜了,介意我蹭饭么?”
宋知直接跪起来瞪大眼睛看着聊天窗口,确认自己没看错之后瘫坐下来,明明对方解救了自己两难境地,可是就是有些奇怪说不上来的感觉。
宋知捕捉到了关键词,家常菜。
杭澈一定很久没有尝过了吧。
其实每次去母亲那总有些不自在,母女两人无话可说别别扭扭,这次带杭澈一起的话,至少有个说话的,也许气氛会融洽一些呢?
不过相比想见那个人,这些理由便微不足道了。
周五一大早,宋母便收拾利索,原本打算去超市,想了想还是坐公交去了更远的菜市场,这么多年,宋知还是第一次要带朋友回来,昨晚女儿支支吾吾小心翼翼告知,让母亲好有个心理准备,而宋母并没有惊讶对方的身份,倒是对杭澈母亲过世的事情感慨良久。
清晨的菜市场一点也不冷清,乌泱泱已经来了一拨人,宋母一会挑挑肉一会掐掐新鲜菜叶,逛了一大圈采买了一篮子食材。
“这豆腐都是现做的,绝对新鲜,你看这嫩的,来两块?”女贩殷勤地趴下一旁铁钩子上的白色塑料袋,利落地给宋母装起来。
宋母从口袋掏出手机,“怎么卖的?”
“不贵,2.5一块,比超市还便宜五毛钱呢!”女摊主指了指一旁的五香豆干,“新鲜的豆干要不要来两块?用青椒一炒老香了。”
“不了,够多了,谢谢你啊。”
“行嘞,扫这里就行,对,就这个二维码。”
突然女人一只手握住宋母的手腕,宋母警惕地望着她,“你干什么?”
女人忙撒手解释,“不是,您别误会,我看你这手机屏保怎么那么眼熟,这是您什么人?”
她这么一问,宋母更加疑心,忙把手机盖在胸前,女人双手摆动着,“您千万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您是宋知宋律师什么人?”
“她是我女儿。”宋母见女人表情和善便如实告知。
“是您女儿?!老李,老李,快来快来!”女人冲着隔壁摊铺后面的隔板喊着,“这个,这是宋律师的妈妈。”
一位穿着黑色深筒靴围着黑色皮布围裙的男人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沾着鱼鳞血渍的长刀,“宋律师?这么巧呢!大姐,您真是宋律师的妈妈啊?”
女人拉过他,拍了拍男人握刀的手背,男人反应过来把刀往身后的案板一放,沾着水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望着女人求证。
“你是不是傻了啊!这还能有假!”
宋母抱着菜篮子听两人一顿说才明白,原来他们是宋知之前办理过案子的当事人。
“那时候我们家老李上游钱款一直拖着不给,家里条件不好请不起律师,我们就自己去的法院,一审就败诉了。”女人拍了拍手,“后来我寻思着二审还是要找个律师,结果上网又被人给骗了。”
“宋律师真是个好人,是个好律师啊,要不是她给我媳妇写材料,二审改判了,我们这早就走投无路了,哪儿还能在这重新开始。”男人继续补充。
“宋律师真的是我们一家人的恩人啊!老李,今天是不是有新到的鲫鱼?快给大姐挑一只。”
“不用不用真不用,太客气了你们,真不用。”
“不行不行!一定要的,要不是宋律师帮了我们,我这一家人都没法过安生日子,这点东西哪里比得上宋律师的帮助,您回去和您女儿一说她就知道我了,我媳妇叫程艳华,给她送过锦旗呢,宋律师真的是个大好人啊!”
宋母推脱不过两人,把篮子往这边藏,对方便从另一边将装好袋子的鱼丢了进去。
公交上,宋母看了看脚边的篮子,默默将头瞥向窗外。
拒绝了杭澈特意来接的好意,宋知一整天看了无数遍时间,说起来黎浦最近也奇奇怪怪,没有那么喜欢给她惹麻烦闲聊了。
宋知侧头看着黎浦盯着材料在发呆,那一页纸都看了十分钟,她伸手敲了敲桌子,黎浦惊讶心虚看了一眼,装模作样地举起材料煞有介事地研究起来。
“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心不在焉的。”
黎浦翻了一页材料挠挠头,“哪有,我就是,就是还没走出阴影嘛。”
“少给我找借口,手上的案子要吃透,你还想重蹈覆辙?”宋知起身拎包。
黎浦看着她疑惑问,“师傅,这才几点,你去哪儿啊?”
宋知微微弯腰用手扯了扯黎浦的脸,“先管好你自己。”
见宋知走远,黎浦拿起桌上的手机,肆无忌惮地打开微博。
周五回去必然堵车,宋知提前下班赶了地铁,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楼梯下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悄悄上前轻轻拍了拍杭澈的左肩自己从右边探出脑袋,结果杭澈根本没上当直接看向右边,逮个正着,宋知脸上得意的表情没有持续一秒,只好直起身子,“你这么聪明,一点也不好玩了。”
“下次我一定让你得逞。”
杭澈戴着鸭舌帽和白色口罩,纯色的T恤和淡粉色工装短裤衬得她像个大学生,她拎起来脚边的保健品水果篮和黑箱红酒。
宋知这才注意到,伸手帮忙抱过红酒数落,“你的手不想要了么?才好一点就拿重物。”
一瓶红酒而已,能有多重。
见她自然地从自己手里抢过东西,杭澈笑了声,“好,是我不对。”
“不是说了别买东西吗?怎么还准备了这么多!”
“第一次登门拜访,哪有空手的道理?”
“道理道理,就你道理最多,拿这么多东西,你是讨巧卖乖了,一会我妈要念叨死我。”宋知和杭澈并行走着,被她自然地绕到了路里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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