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澈,你知道你有多讨人厌吗?难怪你同学故意把你锁在电闸间。”张已已站在门外嘲讽着,声音透过门缝,尖锐而刺耳。
“张已已,你答应过我的。”杭澈拼命地拍着门,无助而愤怒。
张已已火上浇油,“我答应你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了。”
她无力地坐在地上,靠着墙壁,呼吸越来越急促,空气越来越稀薄,躺在这狭小,潮湿,以南的地方,她看着高高的窗户钢铁栏杆透出窗外的月亮。
大脑开始缺氧,迷迷糊糊间,杭澈想起昨晚徐图和她坐在台阶上聊天。
“诶,你老家哪里人?” 徐图问。
“山东济南。”
徐图想了想,“山东人是不是特别喜欢吃饺子?”
“也没有特别。”
“好想吃三鲜馅的饺子。 ”徐图双手撑在台阶上往后仰着。
如果,今晚是她人生的最后一夜,她真的好想再吃一顿妈妈做的三鲜馅饺子,那是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啊。
后来,她被徐图救起送进了医院,这些都是剧组的人后来告诉她的,杭澈出院后她特意买了三鲜馅的饺子,可剧组的人告诉她,徐图已经走了。
杭澈自己吃完了那盒三鲜馅的饺子,狼吞虎咽的,不顾及任何形象。
眼泪掺在食物里,又苦又涩。
她知道,从今天开始,在这里,在这场限时游戏里,她,有且仅有自己。
之前拍摄杭澈扮演阮菲菲反杀的戏份,杭澈一直出戏融入不了,这次卫生间晕倒被救出院后,激发了她心里的仇恨似的,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脉。
杭澈终于理解了阮菲菲,杀一个人很难,杀十个人,却容易得多。
镜头里那个拿着钢笔杀人的女孩用一种诡异的姿势对着杨麟邪魅笑着。
“对!就是这种感觉!”
杨麟用欣赏一只绝无仅有的怪物一样对待她,“把你心里最邪恶最龌龊最肮脏的东西释放出来!”
“导演,绝了,这个镜头要成经典了!”
“我杨麟什么时候看错人!太好了,状态很好,各部门注意,赶紧拍一组中景!”
杨麟以为自己驯化了杭澈,可他不知道,理解不代表认同,虽然杭澈还不具备人戏分离的职业技能,很多个瞬间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但最后,她还是找到了自己的法门。
依靠内心的愧疚来分辨入戏和出戏。
会愧疚的是自己,感到畅快的是阮菲菲。
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变成怪物。
一路走来,她踩着细碎的玻璃渣,用血将山茶染成了玫瑰。
她最怕的事情有三,亲人离散,爱友远弃,理想覆灭。
在这个世界上,她遭受过种种不公,也蒙受了太多恩惠,大抵上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回忆起这些,杭澈已经没有感觉了,她内心平静如水。
宋知心疼得难受,杭澈屈膝单膝半蹲着,拉起她的手,抬头看她,专注而热烈。
“都是过去的事了。”
独自走过晦暗,承受误解,拥抱痛苦,拼命挣扎,杭澈找到属于自己的出路。
足够强大,就更容易接近安宁。
“哪里就过去了!”宋知气得直哭甩开她的手。
明明是应该被仰望的璀璨星辰,此刻却抬头仰望着她。
如此温柔。
杭澈笑了笑,用手轻轻擦去爱人的眼泪。
“快乐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们!”宋知过不去,又觉得自己这样会不会过于睚眦必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小气。”
杭澈莞尔,起身坐在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握在手里,“你只是很爱我。”
“臭美,谁爱你了。”宋知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眼泪汪汪的样子,顺势倒进她怀里,“你好像很少回忆过去?”
“不对无法改变的事情抱有执念,才能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啊。”杭澈亲了亲宋知的额头,“浓墨重彩的情绪,当然要留给重要的人。”
宋知心满意足,听着杭澈的心跳声,声音蒙上了水雾闷闷的,“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成为你的过去,你会怀念么?”
“不会。”
“你不会成为过去,你是现在和将来。”杭澈的手指划过宋知的锁骨,带着宋知下意识地动了动。
宋知攀着杭澈的手也不自觉从睡袍的间隙探进去,摩挲着对方滑嫩的肩膀。
杭澈手指缠绕着宋知头发,“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不幸的,相反,我觉得自己很幸福,每一次遭受绝望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些人一些事,把我带到更好的方向。”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背井离乡,但遇到了司老师和常阿姨;虽然在山茶花剧组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但又遇到了邓老师和周瑟导演;虽然之前没有太多朋友,但现在有童年舒媚沈莘,还有徐图萍萍,还有小蒋莹......
虽然错过了年少情窦,却拥有了最好的爱情,她有自己的热爱的事业,有一路同行的朋友,有护在身前的爱人……
她此生无憾。
“每个人都想要太阳,而我想要属于我的月亮,在每一个夜晚。”宋知起身寻着杭澈的唇亲了亲。
杭澈的情绪被她牵动,被她的几句话滋养疯长。
她的心原本是一个无底洞,投石无声,是一条无源河,干涸成灾。
遇见宋知之后,无底洞被填平了,河床也长出了绿芽。
宋知,是她的朋友,爱人,亲人。
是她踽踽前行的靠山,是黑暗中为她闪烁的萤火,是掌声落幕后落叶归根的心安。
茫茫夜色黑凉,一个拥抱即为曙光。
*
“为什么这个地板全都是湿哒哒的。”宋知指着不远处的长廊,这个疑问她很早就有。
杭澈领着她往休息区走,“剧组每天都会拖一遍。”
“为什么?那多累啊?”
今天拍摄的都是诏狱的戏份,除了监牢还有大堂,杭澈看了眼身边好奇宝宝,笑了笑,“因为拍古装剧,这些地板都很老旧了磨损也很严重,不可能拍一部剧就换一次,所以就用抹布去拖一遍,不仅干净了,还可以打光,拍出来也好看。”
宋知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镜头里,几个狱卒正瓜分犯人家属辛辛苦苦凑的银钱和买来孝敬他们的吃食,糕点各式各样,在他们大快朵颐间一扫而空。
这一组镜头拍完,补充食物道具的老师重新给竹篮子里放上糕点,还剩下一些。
杭澈去改妆造,徐图忍不住使坏,抬手招了招拎着食盒的工作人员,“拿两块过来。”
她把那盘白色桂花糕放在监视器桌子上,“宋知,请你吃道具。”
宋知凑上前,伸手捏了一块,“刚才他们吃得那么享受,早就想尝尝看了。”
她刚准备送进嘴里,手腕被人握住,杭澈披散着头发穿着带着血污的白色里衣站在她身边,那画面有些诡异。
脸上做了伤痕血痂的特效,一道鞭痕伤口如同蜿蜒的小溪,汩汩冒出的鲜血已经凝固,看起来破碎又绝望,“确定吗?”
宋知完全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直直地发着呆,心也被挖去一块,汩汩冒出的鲜血。
徐图故作正经,“杭澈,你怎么这么小气,给人家尝尝看。”
手腕被慢慢松开,宋知收回目光看着手上那块差点掉落的桂花糕,缓缓送入口中。
下一秒。
“怎么这么难吃...呸呸呸。”宋知看着得逞的徐图正抱着肚子笑话她,“看来演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徐图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电影嘛,本质就是视觉欺骗的艺术。”
杭澈却拿起一旁箱子里的碟子在箱子口敲了一下,碎成一片。
她手上捏的那一半递到宋知面前,“尝尝这个。”
宋知震惊,这玩意不是碟子吗?
一会在戏中,是要敲碎在言子清的头上的。
她看着那褐色的瓷碎片有些存疑,但还是从杭澈手里接过送进嘴里,接着眉头一挑,眼睛弯弯地亮晶晶,“是甜的啊?”
杭澈见她像个孩子一样天真地笑着,温柔地弯起了嘴角,“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种道具多半是蔗糖制作而成,足可以以假乱真。
杭澈坐在一旁看着箱子里的棋子,这套棋子是那天拍摄小时候戏份,言平候和小言子清使用过的道具,戏份拍完了,道具组也要封存收纳起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棋子,徐图凑过来看了眼,一脸得意,“碰到识货的了?”
宋知也起身凑上去看了看,那棋子晶莹饱满,看起来就不一般。
杭澈缓缓开口,“这种棋子,一般的叫云子,顶级的叫永子,云南保山产的,据说是明代就有,要用翡翠宝山红玛瑙来烧,品质好的黑子黑如鸦青,白子如羊脂玉,而且入手温润饱满。”
“什么好东西都逃不过你的眼。”徐图讪讪一笑。
杭澈捏起一枚对着天空,棋子半透明透出墨蓝,内无杂质,越看越喜欢,“这副云子拍摄结束后可以卖给我么?”
徐图喝了一口热茶,“哇,这个很贵的,我怎么也要卖你个.....”.
宋知猜想,杭澈应该是想作为礼物送给司老师,她打断徐图,“收起你那资本主义的獠牙。”
“看在宋律师的面子上,你好好拍戏,杀青了就当礼物送你了。”徐图开着玩笑。
“无功不受禄,从我的片酬里扣吧。”
“你要无功,那我们剧组就没人能邀功咯。”徐图恢复正经,“诏狱这一块的这周要全部一起拍掉,下周被其他剧组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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