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3 再见

“收到。你最近的剧情写的不错啊,终于有点样子了,说实话我以前总觉得你所有的角色都长一个样,时不时就突然开始吐苦水卖惨,看得人怪发毛的。”

暮谈笑了笑,随便敲了句“谢谢”作回应。关掉编辑的对话窗口,她又输入一个网址,回车,跳出来的却是“您访问的页面已永久关闭。”

她可还记着账号密码呢……这网站竟然已经停运了。暮谈默然无语,盯着用户名“安安”看了一会儿,无意识地开始抚摸左手上的戒指。

你,或者说,你们,去哪了呢?

那天的事情她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再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她茫然地起床,感觉一切都像一场梦。她看见有人在即将毁灭的世界里奔跑,分别是她笔下的角色、她曾经的互联网人设,和17岁的、实现了跳下楼的想法的那个她自己。

她跟朋友讲了这件事,朋友说受不了了你终于疯了,然后拉着她去了医院。拿到诊断结果的那一瞬暮谈如释重负。

“这个药可能会发胖,你有上镜需求吗?”

“……没有。”暮谈说,“……我也已经不太在意这些事了。”

“很多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比较在意自己的形象。”医生摇头,“为了这个,就停药。都是在害自己。”

暮谈没说话。看着医生在电脑上填处方,她忽然鼓起勇气。

“医生,我之前也去做过心理测试。结果说……我没有病。”

“网上的测试大部分都是骗钱的。”医生说。

暮谈“啊?”了一声,说:“但我觉得还挺准确的,它有测可信度。”

“你知道的还挺多。”医生说,“MMPI吗?明尼苏达多项人格量表。”

“是这个名字。”暮谈惊讶,然后低声说:“结果说我有诈病嫌疑。”

“小姑娘,这个量表必须是专业医生才能用,对普通人应该是保密的。”医生叹气,“诈病只是量表可能不准确的一种说法。你知道吧,有些人比如说表演型人格障碍,就是在演,有些人为了逃避义务也会骗人,还有一部分跟你一样,年轻人,急着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病了,这个分数也会高。具体你是哪种情况,量表是不知道的,诈病,只是一个名词。比如说我们学变态心理学,我们不是真的在研究变态,你懂吧?”

暮谈笑起来,“知道的,生物学里也有变态发育。”

“对喽。”医生回身从打印机里抽出打好的药单,递给她:“下一楼右转,直走到头就是药房。别总是百度看病自我诊断,好好吃药比什么都强,吃完了来复查。”

暮谈起身,说,好。

交完费,拿了药,跟朋友一起出门坐公交。暮谈叹气,说药好贵啊,真是吃不起,这下打工要更努力了。朋友说加油,至少你还有救,药不能停啊!

暮谈只是笑。

公交车晃晃悠悠,司机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地开着,阳光穿过车窗,把橘红色的座位映得愈发明亮。耳机里女孩唱着歌,钢琴和电吉他伴着架子鼓,节奏快过心跳。

“曾经渴望消失、渴望高飞,此刻却再无此念。”

“那个渴望消逝的我已然消逝,此刻只觉得未曾消失真好。”

暮谈看着窗外车流与绿树,心想,你听到了吗,祁安?

祁安是她以前的一个笔名,也正是当初发布那些黑白画作的账户名,一直用到17岁为止。暮谈翻看着近几年的日记,发现内容真的一模一样。抱怨原生家庭、抱怨人际关系,苦于自己不够优秀,总是回头望向来路,却从始至终停滞在原地,没有想过迈出半步。

原来她这么多年都没有走出那个蘑菇圈。她一直没有改变,一直沉溺于痛苦、享受着痛苦,把这些当作谈资和艺术。是她自己不肯放过自己。她以为自己曾经拥有的才华与灵气,回过头来看,其实只是顾影自怜而已。

痛苦不能孕育出任何东西,痛苦只能带来毁灭,唯有爱能让人新生。

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书写痛苦了。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很多值得描写的事情呢。

除此之外,她醒来后手上就多了一个戒指。她查过购物记录,不是她买的,室友也说不是她们的。那么是从哪里来的呢?她对着戒指发呆,太阳下,红宝石闪闪发光。银白色的底座刻出半只飞鸟的翅膀,簇拥着中央做了玫瑰切工艺的主石,像环抱住一颗心。

大概是林吧……大概那不是梦,也不是她的幻觉。她用来发布有关林的画作的账号莫名其妙被注销,源文件也都毫无征兆地损坏了。她起初很遗憾,后来觉得没关系,她还可以画。这次不光是林,她还要画祁安、安安……画她自己。她要同她笔下的角色分享喜怒哀乐,而不再是一味地转嫁痛苦。

她们会幸福吗?会的吧,请一定要幸福啊。祁安创造了林,最后给了她名字也让她自由;最后林芜留给暮谈的是红宝石的戒指。和她的风衣一样炽烈的颜色,红宝石代表真诚的爱。像一颗永远闪耀的心脏,时时刻刻提醒着暮谈,“我在,我一直在”。

那是从左手无名指传来的永恒力量。

林说她一定会回来,暮谈也如此确信着,等待着,等她亲爱的角色,她的朋友,她的女儿,她的爱人。那大抵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有点长的午觉醒来,天还亮着。

这次是会笑的林芜。

关掉聊天对话框,暮谈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正值七月,这座城市正式迈入梅雨季节,整日里湿漉漉的,又闷又热,她总觉得缺氧。毕业后,用几年间画漫画的小小积蓄,她叛逆地没有回家,而是搬进了小小的出租屋里,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二十年循规蹈矩,一朝青春叛逆,家里人当然发了大疯,打来电话质问,你怎么变这样了?以前你很听话的!跟谁学坏了?果然当初就不应该放你去外省上大学!

暮谈难得跟他们吵架。泪失禁体质真的很麻烦,但她即使是哭、哽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也要坚持自己的想法。父母斥责她“你已经掉到社会最底层圈子去了”,她没理会。难道二十一岁就回去结婚生孩子就能跻身上流社会了?

不过算起来,她下个月就又要过生日了。想想真是觉得恍若隔世,她去年可没想过自己还能活到下一个生日。不过再想想,她四年前就想过死了,却不知为何还是活到了今天。说起来那时到底为什么会绝望到那个地步?暮谈不记得,也不想去回忆了。

没关系,选择遗忘没有背叛任何人,那个17岁的她最希望的是她能幸福。如今暮谈已经开始试着努力喜欢上自己,她逐渐明白,即便无法再理解那时的自己,却也因为有了这一段经历,她不会再去苛责任何和她相似的人。淋过雨才学会撑伞,因为如今这座城市的地基,正是坍塌过数次的她自己。或许没人能从瓦砾中还原出曾经的轮廓,但你我都知道,它们曾经就在那里。至于是做考古展示出一切过往,还是就此建立起新的城市,都随意。哪一样,都没有错。

更何况,她也不会再把自己的人生当悲剧艺术了。21岁时她写的是满是苦痛与自我怜悯的传记,22岁的她决定写勇者冲破重重阻碍最终获得幸福的故事。这样会不会更酷一点?

打开名为“剧本”的文档,暮谈写下最后一段独白:

“就让我们把所有月亮都留在春天里,夏季到来之后黎明也会准时来临。让我们把所有难言的伤痛、眼泪、心碎都留在那些花开的日子。”

“我终于能走出春天了。”

-全文完-

*注:歌是有刺无刺乐队的《命运之花》。

这是后记与致谢:

感谢观看。

林诞生于两年前的12月,暮谈则是去年一月。祁安……应该是2018年左右,安安大概是2020年。这个故事写于去年十一月,一段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稀巴烂的日子(笑)。当时只是为了发泄而呕吐一般打下文字,今年又捡起来忍着恶心一句句改,改得感觉又要吐出来了。好在最后也勉强看得过去,每个角色都有了成长。

写结局的时候是早夏的一个夜晚,闷热的、三十度的,雨声连绵不绝,关上空调也关了门,听不到鸟叫。春树这时候应该也醒着吧。就在这样一个夜晚,林迎来了她最终的结局。本来打算写林只是她心底的一个幻影,从此以后暮谈身上永远带着她的影子,后来又想这样算什么啊,不行,她必须回来,一定会回来。写到最后看着她们远去,忽然觉得我自己也补完了。

感谢我的朋友L,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让我把林芜从“她真的只是幻觉”改为了“她真的存在过”。她总结说“林芜和暮谈的关系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母女,朋友,X伴侣,爱人,主人和狗的关系。”听得我当场起立鼓掌,可惜囿于笔力,没能写出这个设想的百分之一。感谢另一位朋友,也是L,给我科普了很多心理学相关的东西,包括“诈病嫌疑”。

最后感谢看到这里的你。我深知这不算一个太好的故事,谢谢你愿意把它读完。

那就这样,下一个故事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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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3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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