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花园里的玫瑰枝干随风摆动,不知何时裁剪下来的枝叶落在路肩上,从翠绿变为暗绿,没了一开始的生机。另一侧草坪里的洒水喷头溅起的水跟着微风飘到玫瑰的花蕊上,似是承受不住低下头顺着花瓣的缝隙掉在地面上,砸出一片片形状各异的水渍。
一辆加长式商务车从远处驶来,在花园外才缓慢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从司机的手里接过书包,红红的脸蛋溢满了笑容,五指张开挥了挥手,樱桃小嘴轻启:“叔叔再见。”
汽车发动驶离的声音还是惊动了屋内的人,一位年约六十岁,脸庞上饱经风霜的沧桑感丝毫没有一点养尊处优的感觉,从门边拿着根拐杖带着一脸慈祥的笑意,迈着矫健有力的步伐绕过花园拉住了小女孩的手。
“奶奶,我生日。”
老人闻言抬手蹭了蹭小女孩的脸蛋,再用食指点了下她的鼻头,轻嘘了一声,满满的神秘感勾得小女孩眼睛跟着亮了亮,撒开老人的手跑来跑去撒着欢儿。
“妈,枝枝,吃饭了。”
老人转头应了一声,往回走的路上一步三回头地看身后的小女孩在书包里翻找着什么东西。到了台阶上才驻足等着,也不催歪着头定定地看着,下一瞬小女孩便从书包的夹层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
她接过来隔着透明包装袋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里面,一根形状别致的玫瑰糖果,红色透明的花骨朵下面还有两瓣青绿色的叶子。
“奶奶,唐牧舟放学后塞给我的,我舍不得吃特意拿回来给你。”云宛枝怕老人不肯收,踮起脚又往她的手里塞了塞。
十年来,云宛枝头一回跟全家人一起过生日。往年不是爸爸出差就是妈妈加班,从未聚齐过。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拆礼物,她正因为收到限量版的手办而欢呼雀跃着,忽地扭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奶奶。
“我的礼物呢?奶奶。”她摊开右手放在老人的面前,一双清澈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
童言无忌索要礼物的举动还是惹得周围的人哄笑连连。老人冲她勾了勾手指,带着云宛枝绕过前厅走到了后院,木质门随着咯吱声打开,不知何时开始精心养护的一地玫瑰全都开了花,在夕阳下散发着柔和的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清香。
云宛枝穿过路肩站在花海的正中央,身上的红色连衣裙与满地的玫瑰花融为了一体,头上戴着的发箍在她蹦蹦跳跳的时候向下滑落。她抬起红扑扑的脸蛋,眼睛睁大往上看,好似察觉到自己的样子有点滑稽,吐了吐舌用手扶稳了发箍。
“奶奶,这都是送我的吗?”
老人忍不住开怀大笑,下一秒用手掩住了唇,冲着她点了点头,“喜欢吗?”
“特别喜欢。”
云宛枝小跑着冲进了老人的怀抱里,她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表情虽严肃却又充满了慈爱,“那枝枝要好好保护它们哦。”
入了夜,后院花园里的景观灯亮了起来。云宛枝的房间临近花园,平时从未有兴趣拉开的窗帘这时却大敞着,趴在床上翘起脚往外看。
伴着淡淡的花香,她开始支撑不住昏昏欲睡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声狗吠惊醒,转着脑袋四处张望着,猛然间看到楼下的花园里追逐打闹的身影,而那满园的玫瑰花早就遭了殃。
弹指间,云宛枝就已经跑到了楼下,打开门丝毫不收敛自己的脾气,愤愤然道:“唐牧舟,你在干什么?”
花园里的人早就被折腾得狼狈不堪,挽起袖子露出的一截手腕也被玫瑰枝干上的嫩刺划得满是伤痕。唐牧舟抬手抹掉了从额头上滑落下来的汗水,趁着他放手的间隙,一条大型犬作势就想挣脱开继续乱窜。
玫瑰枝干断了不少,下午还开得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花瓣落得到处都是。云宛枝逡巡了一番,几秒后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唐牧舟犯了难,手里的狗绳不能松,不远处哭着的人也想哄。偌大的花园里哭声与狗吠声交叉响起,相邻着的两栋主宅接着便亮起了灯。
云宛枝的奶奶肩头披着一件大衣,趿拉着鞋子蹲在了她的面前,先是替她抹掉了眼泪,然后冲唐牧舟使了使眼色。
唐牧舟的爷爷也在这时赶了过来,绕过围墙直穿进来,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伸手拍了狗一下,拉着唐牧舟挡在身后护着,弯着腰连连给云宛枝道歉。
不知是不是家里的公司出了什么问题,云宛枝的父母从下午吃过饭就出了门,至今未归。客厅里的暖光照得云宛枝脸上的泪花泛着丝丝光泽,老人把她往怀里揽了揽,轻声哄着。
“玫瑰没了,我的礼物没了。”云宛枝抽噎着,“我还想要。”
云宛枝的奶奶作为一名出色的园艺师,在晚饭后就送走了门口那批长势极好的香槟玫瑰。她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小区门口的花店还有半个小时才关门。
她出言叮嘱了云宛枝几句,还把先前云宛枝递给她的玫瑰糖塞回了她的手里,套上原先披在肩头的大衣,走到玄关处换鞋就出了门。
墙上的钟表滴答滴答地转动着,云宛枝趴在沙发上打着瞌睡。门口的哄闹声让她忍不住打开门看,小区门口的保安站在正门外冲她扯着嗓子喊:“家里大人在吗?你奶奶被车撞了。”
噩耗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来,云宛枝趿着一双拖鞋就往外狂奔。到了夜晚路肩难免有些湿滑,她往前栽倒,跌进一片荆棘里,眼泪大颗地往下掉,紧咬嘴唇才发现完全使不上力。
面前突然闯进的一双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仰头看过去,唐牧舟弯下腰伸出手妄想着云宛枝会扶着起来。
云宛枝抹了把泪,瞥了一眼右手里紧攥着玫瑰糖,冲着地面狠狠地摔了下去,“唐牧舟,我讨厌你。”
*
大概是因为习惯了熬大夜又早起的作息,天微亮唐牧舟便醒了,爬起身发现不远处的云宛枝还在熟睡,跟着刻意放轻了脚步。
昨晚不知何时下了雨,微风随着窗缝吹进来。云宛枝仿佛睡得不太安稳,眉头紧皱不时往被子里钻,还发出一阵很小的嘤咛声。唐牧舟拉上窗户,把空调往上调高了几度,又重新走到床边帮忙掖了掖被角。
云宛枝这觉睡得格外漫长,醒来后觉得浑身酸痛。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把从肩头滑落下去的睡裙往上拉了下,伸着懒腰走到客厅刚好看到唐牧舟端着汤盅走了出来。
“醒了?”他扫了云宛枝一眼。
她跟着嗯了一声。
“先去洗漱,洗完下来吃饭。”说完唐牧舟又转身回了厨房。
昨晚下去得比较突然,云宛枝这才想起来那盏小夜灯忘了关。她推开门,房内与昨晚的情形截然不同,小夜灯已关,就连床上也恢复了平整。
云宛枝坐在餐桌前吃饭的时候,唐牧舟早已挪到沙发上用电脑处理着工作。她不禁有些好奇,放下手里的汤碗,桌下的脚悠哉地搭在了一起。
“你是打算回公司了吗?”
唐牧舟放在电脑上的手顿了下,侧着头嘴唇动了动,“嗯,先熟悉一下。”
“那你是打算退圈?”
他皱了皱眉,放下了手里正在忙的事情,挪动到云宛枝的面前坐了下来,勾唇浅笑,“你到底想问什么?”
心思被点破,她居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你那天突然拉我进群,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给叔叔阿姨说我们结婚这事的?”
这问题反倒有点问住了唐牧舟,他右手紧攥放在嘴边轻咳了一下,眼神从云宛枝的身上撇开,“说这件事很难吗?我暗恋你多年,追到手水到渠成求婚、结婚。”
他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差点让云宛枝迷了眼。她眼睛一转,指着唐牧舟的鼻子歪了歪头,“唐牧舟,你一天不演戏就觉得不舒服是吗?”
“但今天能不能别去我家?”
唐牧舟抬了抬眉,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才是云宛枝支支吾吾半天想要说的话,没出声静等着云宛枝能给他一个合理的理由。
“我爸妈不在。”
云宛枝似是以为这是个完美的借口,眼睛不由得跟着亮了亮,可下一秒唐牧舟说的话让她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我打过电话了,你爸妈说在家等我们。”
云宛枝:“什么?你怎么说的?那……我们没买东西,空手回娘家不太好吧?”
唐牧舟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沙发的方向,五六个精美的礼盒扎着蝴蝶结摆放在茶几的正中央。
她实在被眼前这人的“细心”惊到了,顿时觉得面前的饭菜不香了,放下手里的筷子,仰着头靠在了椅背上,闭着眼睛无声哀嚎。
见她这幅丧气样,唐牧舟耸了耸肩重新回到了沙发的位置,好像是为了催促云宛枝快一点,收拾礼盒的动作加重了不少,发出一阵咔哒的声响。
云宛枝把碗筷收拾进洗碗机里,跑到楼上拿了件外套下来,出了大门跟唐牧舟间隔了不小的一段距离。她把挎包往身后甩,边扎头发边往唐牧舟身边跑,抬手扒拉着他的衣服。
“唐牧舟,你是怎么给我妈说的?她怎么可能会忍住一通电话都不给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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