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涂望着来人，嘴巴开合却没发出声音，复杂的情感交织，惊讶、愧疚、悲伤浓缩成一杯苦涩咖啡，在胃里翻涌。她将视线转开，不敢再看来人，怕眼睛自己流泪。
之前的沈瑜瑾拿着权杖，即使腿脚不便，也依旧看起来像天生的王，一切尽在掌握，意气风发，来去自如。
现在的沈瑜瑾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朴素的毛毯，满脸笑意却不达眼底。面颊消瘦了许多，靠背后的助理推着轮椅缓慢前行。沈瑜瑾扫视了一圈，看向余清涂的位置，略微停顿。余清涂的心像是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连带着手都微微颤抖。
轮椅向前，众人为沈瑜瑾让开一条道路，只见她朝着这个方向，略过了余清涂，来到陆枕眠的身边。
经过的时候，她的心跳漏停了一拍，然后是莫名的惆怅，余清涂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失望，果然时间回溯，还是不记得我吗？
她看着沈瑜瑾和陆枕眠言笑晏晏，觉得异常刺眼。忍着心里的酸涩，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也不去想。
直到面前一片阴影笼罩，抬头发现是沈瑜瑾的助理走过来，她双手递上一张名片。
“余医生，请您收下。”
余清涂不知所措，是一张白底金色云纹的名片，正面是日月娱乐沈瑜瑾，背面一轮月亮下有一串电话号码。
她往助理后面望，正巧和沈瑜瑾的目光相对。对面那人嘴角含笑，离得有一定距离，但是依旧能清晰分辨她的口型。
“小鱼，好久不见。”
心脏悸动，浓烈的情感再次上涌。对于故事里的人来说真切地过了十五年，而对她来说，只不过刚过去一瞬间。
陆枕眠和沈瑜瑾说了几句话，然后如乳燕投林般，一点也不像脚受过伤，轻快地跑过来。
“余医生，我刚刚和沈总说了你，我们晚上一起聚餐呀，就我们几个没别人。”
“好呀，陆老师。”
车上几人分散坐着，助理们坐在后面的那辆车上。余清涂谨慎地选择了边角的座位，保持着距离，沈瑜瑾一直以一种微妙的眼光看她，她一动不动，明明是夏天，额头却冒出几滴冷汗。
眼尖的陆枕眠看到疑惑道。
“你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出汗了？”
“没事。”余清涂格外煎熬，三个人的气氛古怪，和上一次在车里完全不一样。
好不容易等到下车，陆枕眠乖巧地在门口等她们。
“余医生，可以扶我一下吗？”这是她们再见后第一次说话。
余清涂一愣，然后快速伸出手扶住她，门外助理早已准备好轮椅。沈瑜瑾几乎半边身体都倚靠在余清涂身上，格外亲密。她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像过去一样，耳朵微微泛红。这次她直接双手将沈瑜瑾抱起来，稳稳放在轮椅上。
放下沈瑜瑾后，她快步向前去找陆枕眠，手忙脚乱，差点达成平地摔倒的光荣成就。助理在后面推着沈瑜瑾，她发出轻笑，余清涂和以前一样笨手笨脚，一点也没变。
洗手间内，是借机溜出来的余清涂。一捧冷水，让她混乱的脑袋平静下来。她感觉自己在失控，每次遇到沈瑜瑾总会忘记任务，做出不符合人设的行为。命运的铁链一直死死锁住她的咽喉，一旦超出界限，即将面临的就是残忍绞杀。
唯独面对她的时候，命运在坠落，直直地砸向她。就像水流扑面而来，无法阻挡。
她望着镜子里不属于自己的面孔，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外来者的身份。
等她回到包厢，大家都已落座，陆枕眠招呼她过去，坐在她旁边的位置。
“小眠，尝尝这个，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沈瑜瑾笑意盈盈，用公筷给陆枕眠夹菜。
余清涂也不甘落后，好感度该刷还要刷的。她也紧跟其后，给陆枕眠夹其它的菜。
“够了够了，女明星要控制饮食的。”陆枕眠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感觉头大，看着左右两边暗暗较劲的两人满脸无奈。
“小眠吃这个，这个不长肉。”
“枕眠吃这个，我是医生听我的。”
又是一轮新的较量，沈瑜瑾和余清涂对视，谁也不愿意认输。好像回到了过去，一起躺着看星星的日子。
她俩的筷子瞄准了同一块肉，僵持住了，谁也不放手。余清涂狠狠瞪着对面，沈瑜瑾瞪了回来。
两人同时松手，直接拿筷子打了起来。余清涂手腕一翻就将对面牵制住，沈瑜瑾用力抽动筷子，没有成功。
“松手。”
“我不。”
陆枕眠头更大了，这是哪里来的小孩，两个二十好几的人因为一块肉要大打出手。争着给她夹菜，实际上两位眼里只有对方，她就是照亮全屋的电灯泡，是她们play的一环。
“我敬大家一杯。”她率先举起了酒杯，旁边两人同时看向她，然后放下筷子端起了红酒杯。
沈瑜瑾没有丝毫犹豫，一杯红酒入肚，脸色没有任何改变。
余清涂紧随其后，灌下的红酒如泥牛入海，两人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直到终于有一方撑不住。
陆枕眠两边都是醉醺醺的酒鬼，左边是面色发红的沈瑜瑾，右边是喝完酒硬撑着说没醉的余清涂。
“再来，我还能喝。”余清涂大声喊着，一点也不顾自己的优雅形象。她对着空气举杯，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沈瑜瑾的助理赶紧过来主持局面，她弯腰问坐着的沈瑜瑾。
“大小姐，该回去了。”
“好”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只有脸色显露出几分醉意。
陆枕眠跟着自己的助理回影视城的酒店，唯独不知道余清涂住哪里。
“沈总，余小姐送到哪里？”
喝醉的沈瑜瑾就像霸道总裁附体，大手一挥，霸气说道。
“跟我回家。”然后就像山大王一般，让助理将醉鬼余清涂打包扔上车，和她一起回去。
回来的时候已经到深夜，外面冷风一吹，沈瑜瑾的醉意便消散了大半。
余清涂被她助理塞进了隔壁的客房，阿姨和助理都回去了，桌上摆着温热的醒酒汤，沈瑜瑾没有喝。
她转动轮椅，敲了敲门，见没人开门就径直打开门。门内那人也还没睡，望着天上的月亮痴痴地傻笑。
“余清涂。”她喊那人的名字。
余清涂转过头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
她继续向前，到余清涂的面前，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坐在床上的余清涂和轮椅上的沈瑜瑾差不多高，她看到了她眼里清晰地映照出的自己。
沈瑜瑾莫名燃烧着一团火，看到那双什么都好像没发生过的眼睛，感到愤怒。她打开窗户，让冷风灌进来。
“余清涂，过来。”
那人摇摇晃晃走来，直接扑到她的膝盖上半跪在地上。
“清醒了吗？”沈瑜瑾冷冷说道。
“我很清醒的。”此时的余清涂就像一只温顺乖巧的小狗，亮晶晶的眼望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她。
她伸出手掐住了余清涂的下巴，让她抬头看自己。
余清涂感受到了指尖冰凉的触感，混沌的脑袋逐渐清醒，望着沈瑜瑾的脸，带着几分迷醉。她很清醒，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天黑了，她也想放纵一下理智，随心所欲。
“为什么要走？”
余清涂摇头不语，她没想到沈瑜瑾居然还有记忆，明明陆枕眠都不记得当时的事，也不认识她。
“我找了你十五年。”平静的声音透露出悲伤，尾音带着哽咽和颤抖。她掐着余清涂的手指尖用力，直到留下红痕。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一场很漫长的梦。漫长到记忆模糊消逝，除了我没有人记得。”
“可我坚信你曾经存在，即使过去查你的名字没有任何线索。”沈瑜瑾查了很多人，有同名同姓的但都不是她，销声匿迹了许多年，就像从未存在过。
但是最近突然有一位医生回国，恰好出现在陆枕眠身边，和十五年前多像啊，她收到消息连夜从外地赶过来。
和余清涂第一次见面眼神里的陌生不像作假，之后灯架倒下，她再次醒来就是自己被家人接走，脑海里多了许多记忆。
她在失去记忆的时候被拉入十五年前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逃杀，认识了那个叫余清涂的女孩。
第二次去片场她发现余清涂不敢看她，就知道现在的她是她了，是她一直在找的人。
“让我看看你的腿。”她没有接沈瑜瑾的话，只是盯着她的双腿。
余清涂掀开了沈瑜瑾的毛毯，卷起裤腿，看到了手术留下崎岖的疤，轻柔地抚摸着。
低头然后在疤痕上落下一个吻。
“是不是很痛，当初你都没和我说。”她眼角含泪，努力不让它落下。
沈瑜瑾陷入沉默，她把手放在了余清涂的头上，真切地感受她的存在。
“姐姐。”迟来多年的话落在了她的心上，空空如也的心重新被喜悦所填满。
余清涂很认真地看着沈瑜瑾，她伸手勾着沈瑜瑾的脖子让她不得不低下头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我也很想你。”
她青涩地贴上沈瑜瑾的唇角，看着她瞪大的双眼，一只手遮住她的眼睛。
若无命运阻拦，她愿就此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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