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今天是周五,许多平时住校的老师也会回家过周末。到了深夜,人就更少了。

等一楼登记台的马阿姨也回屋睡下了,谢亦桐裹上那件充作夜行衣的男式黑色羽绒服溜出了教师宿舍楼。

冬至已过,天似乎更寒了。学校里稀疏几盏路灯有气无力地亮着,灯光白惨惨的,像是也冻感冒了似的。

谢亦桐谨慎避开这些路灯光,绕着路,循着暗处到了静悄悄的操场大门前,摸出电子万能.钥匙把锁开了,人进去,门关上,铁丝网里伸一只手出来重又把锁给锁上。

再次置身黑暗空寂的操场。

寒风静静吹过,这昔日里热热闹闹供人做广播体操的地方现在除了黑和冷,好像就再也没别的什么了。

她凝神听着黑暗里的动静,确认此时此地只自己一人,才朝着昨天探出了嫌疑的那间杂物室走去。

铁屋的门紧闭着。

她拿钥匙开了屋门,踮起脚,摸了摸门沿上系着的那根细绳,仔细确定它是系在什么地方、用的是怎样的拴系方式。

然后她微微用力把门一推。绳子断了。她走进去,把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杂物室不大,且墙上没有窗户。前天操场传出巨响时,警察曾在这里面仔细搜查过。但一无所获。

谢亦桐谨慎地按亮了手电筒。

这是一间小铁屋,它有个奇特之处——墙壁、地面与天花板是焊在一起的。年岁久了,到处都有些生锈。

近门一角有一张空空的小铁桌,也是焊在地上的,与整座屋子连为一体。

除此之外,最显眼的是地面正中一个约莫一人宽的不规则大洞,洞的边缘有些发黑发红,像被什么东西烧穿了似的。洞底下露出绿色的操场塑料草地。

屋里其他地方则随意堆放着篮球、足球、羽毛球拍、跳远垫子、大沙袋等体育器材,有点乱,还有几把东倒西歪、沾了灰的小凳子。

谢亦桐把铁屋上下打量着,从口袋里摸出防护手套。

她手指无意中一划,恰巧从口袋里带出了专门找来做掩饰的针线盒。于是顺势而为,从针线盒里抽出一根与地上断线相似的细线,一头系在门侧的钉子上,一头系在门框的小铁钩上。算是个顺手的小练习。待会出了门,得从外面重系一遍。

她收起针线盒,戴上防护手套,借着手电筒的光在小屋中查探,从门边开始,凝神细观,仔仔细细。

门边那个焊接在地上的小铁桌有点像个失败品。每条边都说不上平整,桌面上有三两处烧糊的痕迹。侧面还有个不规则的粗糙圆孔,像是被重物敲坏的。

她拿手指在粗糙小圆孔里摸了摸,里面凹凸不平,没有按钮也没有机关,除了沾在手套上的一层铁锈,一无所获。

谢亦桐去看地面中央那个最显眼的大洞。

不管怎么看,这洞都只给人两种印象。第一,它挺大的,要不是底下紧接着就是坚实的地面,它足够一个人一不留神就掉下去。第二,它真的挺丑的。

不过,仔细一想,虽第二点毫无疑问,第一点却是存疑的——洞底下果真是坚实的地面吗?

谢亦桐蹲下来,小心伸出手,在大洞里露出的操场地面上按了按。

无事发生。

平时的地是什么触感,它就是什么触感。毫无差别。毫无造作。它可能真的就只是一块地。

这洞丑得显眼,警察之前来调查的时候想必已经把它里里外外都探过了,没发现任何异常,仿佛它本性无辜,经得住考验。

谢亦桐久无所获,准备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可地上杂物多,她起身时差点绊倒在一只装满篮球的大网袋上。

空气里响起一丝声音。

窸窸窣窣。

谢亦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她只是“差点”被绊倒。事实上,她反应及时,脚并没有真的碰到网袋。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是因她而起的。

——门外有人来了!

她立刻后退几步,一闪身,无声无息地躲到角落处一堆体育器材后面去,关了手电筒。一伸手,拉过方才差点绊倒她的那只大网袋,用它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些。

她控制着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屋里静下去,仿佛没有人。

寂静中,一个轻轻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门上传来一阵轻响,是钥匙的声音。钥匙在里面转得很慢,声响被谨慎地降到了最低。

门开了。

门里门外都是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一时也没有声息。

谢亦桐猜想来人正仔细摸索着门边那根细绳。好在她刚才为了做练习顺手系了一次。

不多时,门被缓缓推开了。屋外的寒风吹进来,地上一只足球滚了滚,碰到铁焊的桌角,发出轻轻的一声。

那人进来了。

又是一阵低微的门响,来人把门在身后关上。冬夜的寒风被挡在外面,一间小小的、封闭了的屋子里有两个人。

谢亦桐藏在体育器材后面一动不动。

黑暗中,咔嗒一声轻响,那人手里的手电筒亮了。一道白光穿透黑暗,落在她脚尖前几厘米的地方。

她在杂物堆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那人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存在,径直走向小铁桌。动作很轻很谨慎,听不出究竟在做什么,只有窸窸窣窣断断续续的低响。

低响停了。

在这一瞬间,小铁屋像按下开关的旋转木马,缓缓地转了起来!

谢亦桐身侧的墙面给来一阵压力。她用手撑着墙,以免碰到周围微微摇晃的杂物发出声响。一只篮球从网袋中掉出来,咚地砸在她脑袋上。她没出声。

铁屋的旋转里,她忽想起铁屋后面铺在地上的那块钢板。然后她想起铁屋地面中央那个大洞。

细节种种,在瞬间连了起来。

铁屋后面那块钢板原来并不是“铺在”地上的。它与铁屋焊接在一起。一间屋子,一块钢板,是一个整体。

此时此刻的旋转是以靠近钢板方向的铁屋后墙中点为轴心。当这个奇异的整体转过半圈,钢板与小屋便调换了位置。

钢板厚重密实,平时“铺”在地上,谁也看不清底下究竟遮盖着什么。而铁屋地面上则有个大洞,平时那底下是坚实的地面,但一旦转了位置……

铁屋的旋转停了。

桌边那人手中手电筒的白光照亮了地面中央丑陋的洞。但那底下,不再是绿色的操场塑料草地,而是一段通往地下的石梯。

石梯很陡,这一端被光照亮,另一端则隐没在黑暗里,像是没有尽头。

谢亦桐藏在角落里,用一只眼睛透过杂物堆缝隙去看。

那人沿着石梯缓缓走了下去,手里手电筒的光始终指着脚下,照亮了路,却照不见脸。只隐约觉得是个高挑的人影。

那人下去了,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谢亦桐悄悄从藏身之地出来。屋里一点光也没有,她摸着黑,凭着印象绕过了地上的大洞,到了那张小铁桌前。

来人就是在这里触发小屋机关的。

但她把它里里外外摸了好几遍,仍是什么门道也没摸出来。除了丑,这张桌子真的再也没什么别的了。

谢亦桐轻轻推开门溜出了小铁屋。

-

回到屋里,谢亦桐把今天晚上的进展简单地向王某强汇报了。

王某强迅速做了个总结。“也就是说,下一步,你就该到嫌疑人傅某的房间里去偷东西了。”

谢亦桐沉思片刻。

“有时候我实在不太跟得上你跳跃的思维。”

王某强闻言有些不满。

“哪里跳跃了,这不是很简单吗?首先,毫无疑问,你今天晚上碰见的那个人就是嫌疑人傅某。”

谢亦桐说,“原来今天你也躲在那间转圈圈的屋子里?你藏得很高明,我倒是没看见。”

“拜托,你在胡说什么?我一直在观岛。”

“既然你当时根本没在那间杂物室,你怎么能肯定那个人是谁?”

“这还用想?”王某强听上去很震惊,仿佛有人在向他质疑一个人一口气吃掉一百斤发霉的白菜会不会被撑死,“之前我们不是讨论过了,他家世代在那所学校守着一些神神秘秘的可能很值钱的东西。你再想想你今晚看到的事情——一个会转圈圈的铁屋子,一截通往地底的神秘楼梯,一个只有特定的人才知道怎么触发的机关——你不觉得这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一种很秘密、很见不得人的气息吗?”

王某强用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说,“这一切都对上了。我愿意用我的名誉和人民币两千五百万打赌,他家这么多年里悄悄藏的东西一定就在那个铁屋子底下。”

谢亦桐说,“你有人民币两千五百万?”

“我没有。”王某强说,“但我的名誉比两千五百万值钱多了。拜托,这不是重点。”

谢亦桐思忖一阵。

的确。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目前为止的一切线索都很符合王某强的说法。

——校长出生的那个大家族世代在学校藏着某神秘事物的传闻。

——操场传来异样声响那天晚上,傅默呈行踪可疑。

——他手上疑似铁丝网划出的伤口。

——她隐约看到的那个人影很高挑,和他一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传闻可以是假的,那天晚上他可以是恰好不在,伤口可以是别的意外,至于高挑的人影——当代社会食品生产如此发达,吃得好长得高的人那么多。

谢亦桐说,“总之我持保留意见。”

王某强忽然说,“你知道吗,我们国安调查部有一句流传颇广的话,非常有道理,非常有建设性,指点了很多迷途新人。”

“什么话?”

“我背给你听——‘记住!你是不会跟嫌疑人结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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