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书包里翻出一支笔,在小卡片上画了个笑脸,转身走了。
已是晚上九点多,又是将雪的冬日,到处有一种寒瑟意味。光色暖黄的路灯散不去这股寒瑟,只是把它照得更清楚了些。
傅默呈远远便看见校门外十字路口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黑色长发披散身后,人被厚厚的银灰色羽绒服包裹着,背着鼓囊囊的书包,怀里还抱着一大摞书本。也许是太重了,时不时便要抬起膝盖来承一承书的重量,好让手稍作休息。
她一个人站在这里。
他走过去,礼貌打招呼,“不回家吗?”
“我妈妈让我在这个路口等她。”
“噢。”他看见她吃力抱着书的样子,“你手里的书好像很重,我帮你拿吧。”
“不用,谢谢。”
虽是不假思索的拒绝,但分明越来越吃力。也许下一秒,书就会散落在地上。
傅默呈道,“稍等一下。”
“什么?”
不等她反应,他跑到街对面一家小店里。她抬眼去看,远远的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看见老店主起初有点防备,但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一挥手慷慨让他抬走店里三个叠起来的塑料凳子和两个热水瓶。
傅默呈拎着东西走回来,把三个塑料凳子拆开在地上一一放好,笑说,“店主奶奶很热心,愿意借我们凳子。你可以把书放在这个凳子上,坐另一个休息。”
说着,他自顾自地在第三个凳子上坐了下来,很悠闲的样子。
寒冷的冬夜,到处早黑了,又没人,只有对街三两店铺与路灯下照着些微的光。他也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好像是在笑。
她抱着书盯他片刻。
傅默呈解释道,“我也在等我妈妈,她还没下班。”
“噢。”
“你的书好像快掉了。”
“……”
她把书放在中间的凳子上,酸痛的手终于得救,忍不住揉了揉。坐在凳子上,站了半天的腿也得了休息。
“谢谢。”她说。
傅默呈递了一个热水瓶给她。是店里借来的最普通的热水瓶,瓶身是透明的,时间长了并不太保温,但此时可以用来暖手。
谢亦桐接了,又说一句谢谢。
“不客气。”他笑了一下。
冬夜里,校门外的这个小路口安安静静的,一盏路灯下摆了三张凳子,最中间高高堆摆了一摞书本,两个裹着羽绒服的人各坐一边,手里都抱着热水瓶。
透过一层手套,仍可以觉得热水瓶很暖。
谢亦桐抬头望着路灯。
十几岁的女孩子有一张清秀的脸,五官本身很乖。但,也许是好学生那份绝不容许自己考不到第一名的执着劲儿落在了皮相上,一眼看去,也有稚嫩的锋芒。
傅默呈忽道, “观岛是个很美的地方,我前年跟姑姑去过一次。三大剧院各看了一场戏。”
她看他一眼。“好看吗?”
“最出名的观岛大剧院那一场很震撼。不过另外两家的看不太明白,戏才到一半,观众席里已经到处是呼噜声,”他不知是想到什么场景,笑了起来,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今天的月亮很圆。”
谢亦桐抬头看了看。
农历十四,月亮没圆到完满,但也算是圆了,清冷冷地挂在天上,渐渐在往中天走。越来越晚了。月亮越往上走,地上的温度掉得越低。
但是,校门外的长街仍是寂静无人,据说要来接她的母亲毫无踪影。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期间热水瓶凉了好几次,傅默呈到那家出借了凳子和瓶子的店里去换热水回来。再后来,人家店门也要关了,老店家催着要收东西。
傅默呈起身过去,不知说了些什么,店家起初虽是不情不愿,却渐渐露了笑,像最开始答应借出东西那般慷慨,同意他们暂时不还。
不知何时,云遮月隐,天上渐渐飘起了雪。南方城市的雪总是这样细声细气的,在灯影下丝丝点点地划过,细花碎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在地上积起来。
谢亦桐看着他走回来。
虽是经常被老师同学们用来比较的两个优等生,但两个人一点不一样,她一心扑在书本上,别的什么也不管,甚至不会跟人交朋友,而他似乎擅长与任何人打交道。
谢亦桐道,“校长下班好晚。”
“毕竟是期末。这么晚了,你妈妈还不来吗?打个电话问问吧。”
“我没带手机。”
“我也没带。我去附近找人借一个吧。”
“不用麻烦。”
傅默呈本想说不麻烦,不过是借东西而已。但看了看周围,这么晚了,四下里寂静无人,让女孩子一个人待在这里,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安全。
他说,“或者,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回家。妈妈说我们会直接去机场。”
“今晚的飞机?”他顿了顿,“这么说,明天的这个时候,你也许已经在观岛了。”
一阵寒风吹过来,谢亦桐紧了紧羽绒服领子,点点头。
傅默呈想了想,安慰她,“不过,既然是今晚的飞机,飞机起飞时间不会太迟,又要提前去办值机,你妈妈不会太晚的,也许很快就来了。”
“嗯。”谢亦桐也想了想,也安慰他,“校门是十一点关,校长再忙也不会太晚才出来的。也许很快就来了。”
他笑一笑。
谢亦桐忽想到,虽校门是十一点关,但那毕竟是校长,再晚出来也是可能的。不知道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两个人又一左一右地坐在堆放着书本的凳子两侧,各自抱着热水瓶,隔着高高的书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细雪渐渐在脚下积了起来。天晚了,人也困了,有一种错觉,仿佛地上积的不是雪,是说出来的话。
傅默呈说,“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嗯?”
“陈老师经常念你的作文给大家听。我记得有一次的主题是梦想,你说你想做天文学教授,看一辈子星星。但是,后来,还有一次的主题是未来,你说你想做医生。”
两相矛盾。
谢亦桐不太有所谓地把真相告诉他。“随便写的。为了拿高分而已。”
“原来是这样,”傅默呈笑了一下,“那么,你会做漫画家吗?我听他们说你有画漫画。”
她迟疑一下。“不会。”
然后她反客为主。“那你呢?你以后做什么?大学教授?外科医生?企业创始人?”
十几岁的少年很认真地,把心里话告诉她。“我想做一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
她瞟他一眼。“哦……”
雪在下。
谢亦桐再次抬头去看破云而出的月亮的时候,忽被叫住了。
傅默呈望定她,道,“你往左一点。”
“凳子?”
“你的脸。看天上,别看我。”
她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照做了。一面望着天,一面把脸往左偏了偏。细雪落在皮肤上,视线里,夜幕深沉,一轮将圆未圆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
傅默呈道,“头稍微再抬高一点,就一点。”
她抬了抬下巴,月亮到了视线的中心。“什么意思?”她觉得这样有点傻,但正因为傻,也有几分好玩,隐隐有点想笑。
傅默呈先笑了,刚要说话,忽有车灯从不远处扫过来,伴着长长的汽车鸣笛声。
谢亦桐收起那个没来得及露出的笑。
车开过来了,是一辆并不低调的豪车,在两人眼前停下。后座的车窗放下来,里面坐了个身穿貂皮大衣的女人,面部线条虽有美感却极为冷硬,即使墨镜遮了半张脸也见得出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女人没有道歉,也没问雪天里等了这么久冷不冷,只说了一句,“上车,别耽误飞机”,便把车窗又放了上去。
副驾驶座的门打开了,下来个秘书模样的人,乐呵呵地帮谢亦桐把中间凳子上的书搬了起来,招呼她上车。
谢亦桐把手里早已变凉的热水瓶还给傅默呈。她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只说,“我想校长也快出来了。”
傅默呈一笑,“我觉得也是。等她出来我就回家了。快上车吧,外面这么冷。”
“我让他们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了,要是耽误飞机就不好了。我家也没多远,走回去很快的。”
她背起书包,踩着薄薄的一层雪走到车门边,转身又对他说一句,“谢谢。”
“不客气。说起来是我要谢谢你,我要用你的英语卷子做标准答案帮齐老师改卷子的。一路平安。”
女孩上了车。
显是一行人此前在别处耽搁了太久,飞机就快赶不上了,车门一关,车便走得极快,只觉得一眨眼就拐过路口没影了。
雪仍在下,寂静路口边的路灯下仍有三张凳子,只是没了摞得高高的书,也只剩下了一个人。
雪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天一亮,化成了水,悄然不见了。
时间也悄然过去了。
(跳票大半年后)开更了~!
每天早上十点,存稿自动更文,如果**不抽的话应该是可以准时放出来的。
由于作者的主要擅长领域包括吃东西但不包括写文名和文案,所以文名和文案换了好几次。(初代文案的梗在倒是还在,但是发生了一丢丢的变化……真的只有一丢丢)
(我跪下qvq)
特意声明!
文中多处地点及其历史背景为虚构,文中所涉及的部分机构及其行事方式也为虚构。与现实无对应或指向关系。
虽然(由于作者在偷懒)部分专有名词与现实世界一致,如北京、亚洲、日本,但文基本可以视作现代架空背景。
特此声明再次!
虽然——ヾ(???ゞ)
但是——(??▽?)?
本文真的没有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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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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