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添这次帮谢沅批注的卷子跟上次天书一般的草书字迹不同，这次蒋添应该是好好用右手写字了，卷子上的批注字体苍劲有力，让人赏心悦目。
再加上字主人的思路清晰，一针见血，让因为没睡好而郁闷的谢沅难得地感觉到高中生活也不是那么的完蛋。
早读结束，谢沅把看完的卷子一张张四角整齐地叠好收进文件夹里，他发现趁着早读补作业的人数量不少，有些同桌还挺好玩，两人合写一张。
“第二节是体育啊！”林浩转过头来，“谢大佬，你除了打游戏还有没有擅长的体育运动啦？”
谢沅沉默了。
……或许，不爱运动算是一种运动吗？
谢沅本想诚实告诉，但林浩又补了一句每个人都要选一个喜欢的运动加入运动小组，谢沅只好想了一会，勉强挑出一个看起来运动量没那么大的：“乒乓球吧。”
林浩就像个捧哏似的啧啧点头：“乒乓球好啊，这可是咱的国球！对啦添哥，体育课一起去打篮球啊？”
蒋添刚想趴下睡会，又被cue到，懒懒地回答：“没睡好，不想动。”
林浩又去推搡自己的同桌：“周宇，周宇，你来不来？”
周宇是他们班化学课代表，谢沅在帮扶群里见过，这人在群里话挺多的，一到现实就好像哑巴了一样，谢沅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跟他讲过，或许这就是网上的E人，现实的I人吧。
周宇近乎是红着脸转过来的，一脸羞涩的盯着谢沅：“谢、谢神，我可以来吗？”
“怂货！”林浩一巴掌拍在周宇肩上，又转过来跟谢沅解释道，“谢大佬，这是你迷弟，晚自习还偷偷拿手机看你比赛的，看到偶像真人不敢讲话了还。”
周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而后又想起自己剃了个寸头没什么头发可挠，又尴尬地把手放下，对着谢沅傻笑。
林浩恨铁不成钢地又是一巴掌。
谢沅还没什么反应，蒋添先笑了：“见到Ken这么开心吗。”
“可不是嘛，跟个机器人死机了似的。”林浩嘲笑道，“你看我，我也喜欢谢大佬，但我多正常。”
周宇无视了林浩的自吹自擂，看了一眼蒋添：“谁能有添哥这种淡定的心态，大佬坐旁边连个签名都没打算要，还敢嘲笑大佬，我都听到了，你说谢神笨，说了好几次。”
蒋添踹了一脚周宇的椅子笑骂：“现在是铁杆粉丝护主环节吗？”
被护着的谢沅：“……”
其实林浩不说他也能感觉到，学校里来来往往的目光，或多或少带了点想接近又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的惆怅，也就只有自己班同学还能用同班做理由名正言顺地加上谢沅好友，再远一点的，到高一高二去，就更是没理由接触了。
这么一看蒋添是挺特别的，作为离谢沅最近的人，连个联系方式都没加上。
谢沅想着什么时候找蒋添要个微信，毕竟人家又是帮他改作业又是答应带他去买教辅的，以后说不定还得继续辅导他学习。
这近乎可以算是他在这个学校目前为止最亲近的人了。
他还没找到理由跟蒋添要联系方式，上课铃先一步响起，穿着大红色旗袍的微胖女老师踩着铃声进了教室，涂着正宫红的嘴唇张口就骂：“就知道想着体育课！都高三了还一个比一个浪，能不能好好先把语文课上完再想啊？”
谢沅只好闭上了嘴。
把目光从蒋添那收回前，谢沅看见蒋添把语文课本竖起，把手机放在了语文课本挡住的阴影里，界面就是微信，蒋添一只手在某个群聊里把聊天记录里的照片放大，另一只手握着笔在草稿纸上疯狂演算。
这熟悉的操作让谢沅突然想到自己初中时期上的语文课，那时自己也是这样，语文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天花乱坠，自己在桌洞里偷感很重地赶物理作业。
不知是他跟蒋添共脑了，还是大多数人都喜欢这么对待语文课。
红色旗袍微胖的语文老师似乎也不太在乎这件事，激情洋溢地念着古文，情到深处还会点评一下作者此时的心态和意境，仿佛古人此时就魂穿在她身上借她的身子疯狂地表达。
语文老师讲了一整节课的古文，蒋添刷了一整节课的数学。
他有个全国连锁的学霸小群，里面全是精英中的精英，进群需要做完一套群主出的测试，分数到合格线了才能进。
这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学霸看见有意思的题就会拍下来发在群里，然后其他学霸就会像早市上抢特价鸡蛋的大妈一样吻上来，一边做题一边讨论解法。
根据蒋添的不完全统计，这个群建立的五年间已经出了十几个省一。
这种头脑风暴加集体讨论加互相抬杠的模式蒋添特喜欢，每次这样一折腾，一道题能折腾出好几种解法。
叶帅对他上课拿手机刷题的行为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在最近追加了个要求：不能影响自己同桌——谢沅现在跟他状况差太多了，估计最近几次考试都要遭受打击。
大家对体育课的热情明显要比语文课高，刚一下课就有不少人欢呼着，勾肩搭背地往操场赶，连个想去台上问语文老师问题的人都没有。
蒋添把语文课本合上收好，收起手机拍拍谢沅：“去操场？”
谢沅被古文摧残了一节课，感觉自己都要变成快哉快哉古风小生，被蒋添一拍还有点从古代回魂到现代的感觉。
只是他确实对体育课没什么兴趣。
从小到大的体育课，谢沅能不动就不动，在其他小男生跑跑跳跳甚至约架的时候，谢沅只专注跟一群女生抢夺休息的座位。
他是被蒋添半推着去到操场的。高三二班这节课也是体育课，谢沅大老远就看见江寻和他的互殴对象一高一矮地站在篮球场上吵架。
蒋添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吃饱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个招呼换来江寻两个眼刀，连谢沅都感觉到了一股死亡低气压。
但江寻转头又对谢沅阳光普照起来：“你也上体育课呀？等会陪我去小卖部买点吃的不？我请。”
局部有雨局部天晴，双标到蒋添都有点自愧不如。
谢沅想说自己不饿，但江寻已经身手矫健地像只原始丛林的猴子一般，攀上篮球场的网又翻了过来，小跳步地来到了他的面前，看得谢沅这个不爱运动的人目瞪口呆。
“一百块可以看几次杂技表演？”蒋添歪头看他，调笑了一句。
他的时间把握得极好，就在江寻又要用国粹问候的前一秒，二班的体育老师吹起了哨，江寻只好翻了个白眼跑回去集合，一步三回头地叫谢沅：“等下自由活动时间我来找你啊！”
五班的体育老师在操场另一头吹起了哨，体委罗大勇也配合着一起赶人：“快快快，集合了集合了兄弟们，早集合早打球！”
眼前看得见的小目标是最能鞭策人的，连蒋添都加快了脚步，谢沅只得也走快了几步，跟上大部队的步伐。
他们班的体育老师姓罗，蒋添说平时大家都叫他老罗。老罗是个心善的体育老师，从不为难自己的学生，但常常被其他科目的老师为难，轮着番儿地想占用他的体育课时间。
心善的老罗只让大家跑动了两圈热了热身就喊了自由活动，谢沅跟着蒋添从人群里出来，望了一眼远处的二班，他们的体育老师似乎要求比较严格，一点解散的意思都没有。
“想去器材室借东西可以跟他们一起。”蒋添指了指以体委为首的一小撮人。
“不想。”谢沅回答。
九月的天气又干又热，啥都不干站着都出一身汗，谢沅恨不得在树荫底下待上整整一节课，或者回教室看错题也行。
他拉了一下蒋添的衣袖把人往阴凉处带，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汗。
蒋添安静地看他擦汗，过了一会提醒道：“他们可能会邀请你一起打篮球。”
谢沅问蒋添：“可以不打吗？”
“倒是可以，不过他们挺烦人的……”蒋添说，“毕竟你刚来，大家也不想孤立你，肯定会带着你一起玩，而且跟世界冠军一起打球多有排面啊，等下他们肯定会死命劝你。”
谢沅：“……”
说的很有道理，但他真不想打。
也不是不会，就是单纯的菜，加上天气热，又怕手受伤，各种因素都让他不想碰篮球。
一切都跟蒋添预估的一样，以体委罗大勇为首的几人借完了篮球往回走，林浩也是其中之一，大老远的看见树荫下的谢沅就开始朝他招手：“谢大佬，谢大佬！”
谢沅有些营业地把招呼打回去，无奈地看着这几人直直地朝自己走来。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不得不感慨有时候对别人过头的热情其实是一种骚扰。谢沅被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架着的时候由衷地这么想着。
“打一下嘛，打一下咱哥几个就熟悉了！”
“谢神放心，只要我拿到球我就传给你，今天这个逼全给你一个人装！”
“谢大佬你来不来嘛，就差你一个啦。”
谢沅真有点想问缺一个为什么不叫蒋添了，但一想到是同班同学的好意，又笑笑忍了下来。
……算了，打就打吧。
蒋添靠着大树全程围观，一边在心里喷林浩一边想着谢沅的手。
优秀的电竞选手是会给自己的手买保险的。毕竟这是他们吃饭的家伙，万一出了什么事跟直接断了经济来源没什么区别。
虽然谢沅现在退役了，但人也才十七岁，说不定以后还要回去打呢？
再说了，这群人是一点没看出来谢沅在苦笑吗？一个个的情商都欠费。
谢沅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祈祷江寻赶紧解散过来，但天不遂人愿，二班那个体育老师屁话巨多，硬生生把体育课开成了演讲比赛，死活不愿意放听众休息。
最后无奈地抬手准备去接罗大勇扔过来的篮球，谢沅盘算着等会一打得招笑马上找借口下场。
“好吧，我——”
一只手从身边挤过来拍掉了罗大勇丢过来的篮球，顺便把谢沅伸到一半的手按下。蒋添轻松地把谢沅的手收回垂到身侧，他的手覆盖着谢沅的手，将谢沅的右手完全包裹住。
很轻的一声“笨蛋”，明显是说给谢沅一个人听的。
空气中的热风似乎都停留了两秒，留在了谢沅脸上。
谢沅侧过头去看，蒋添很正直地帮他找理由：“他跟二班的江寻有约了，等会江寻找不到人发飙，你去哄？”
江寻这名字的震慑力在蓝川市第一中学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罗大勇只做了零点零一秒的思考，就飞快地给出了答案：“那……谢神还是先跟江寻约吧，我们不打扰了。”
林浩也怂：“哎，那谢大佬也打不了，添哥刚刚在教室也说不打……”
“我打，”蒋添说，“我替他。”
谢沅还在回味蒋添刚刚那句声线很低的“笨蛋”，蒋添已经甩开他的手快走两步到一边捞起了篮球。
“手机，”蒋添从口袋里摸出来手机，“帮我保管，打完找你要。”
他转身而去的背影刻着一个“帅”字。谢沅把手机捏在手里，仿佛上面还有来自蒋添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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