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晏楼来了,该来的还是会来。
这个场景也算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真的来临时还是会迷惘无措。她的身子瞬间有些控制不住的僵硬,原本搭在浴桶边缘的指尖不自觉地渐渐收紧。
自那一句后晏楼的声音在门外就停顿了下来,好似是在等待景忬的回应。但她此刻不想发出任何声音,也只是屏住了呼吸,眼睛盯在泛泛波澜的水面上,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没有回应也是一种回应。
晏楼原本有些期待的眸子也跟着耷拉下来,她痴痴地站在门外沉默了半晌。虽然那死寂不足半刻,但在她的意识中却像是过了许久,久到她二人都把彼此遗忘了。垂在身侧的手攥得越发紧,强压下那股自在书房便涌上心口的不解与委屈。她本以为,今日重逢是老天不忍断绝她二人的前缘,她也实在没想到,不久前还在大理寺对她倾心付述要她重新振作的女人,如今对她已是惜字如金。
她还是想不明白,深吸一口鼓足了勇气,语气却还极力保持着平和,只是言语间那份直白的探问已是藏不住:
“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没有丝毫意外,回应她的只有丝丝水声,再无其它。
接二连三的挫败,晏楼的心也跟着慢慢沉了下去。点滴失望开始占据她的大脑,她没有再强求,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可她的语气还是听不出一丝不满,只有浓得无法消散的关心体切。
“你今晚不愿见,就不见吧。”她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蹲下身放在了地上,那东西用一层布包裹着,像是不愿沾了地上的半点尘气,“我给你送来了衣服,就放在门前了,你一会儿记得出来取。夜深了,你…早些休息。”
说完她便转了身离开,那原就有些听不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
周身再度恢复了方才的安静。
景忬还是维持着原先的姿势,胸前的淡淡水波看得出她的心跳很快。直到她确定门外再无旁人的声息时才从水中慢慢起了身。从身后的衣架上随手取下了一件单薄的中衣便披上了,她走得很慢,生怕发出半丝杂音耽误她发现什么别的东西。她在门前直直挣扎了半晌才伸出手打开了房门。
景忬的目光仓促扫过,门外确实空无一人,只有一套折叠整齐的衣裳静静地躺在地上。
她将那套衣裳捧了起来。那是一套青古色的窄袖短襦,样式很是素净,幸得方才是听岚领着她进了王府,她才能认出来这套正是近身侍女所用的礼制,因为与听岚身上所着形制相似。那绸缎的银丝在身后昏黄的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盯着手中的东西一时出了神,连指尖上还余有的点滴水珠浸入些许衣料,都未曾发觉。
那些许湿润,将指尖下那衣角边处染得比周边深了几分,仿佛是她试图隐藏,却终究无法掩盖的心绪。
听岚原以为晏楼要进去许久,所以当听见廊上越来越近的脚步时,还以为是浴堂内进了她方才前来清场时未曾发现的旁人。加之浴堂外的烛灯不过一两盏,除了能马马虎虎地看清来去的路以外,最多只能保证来往反向的两人不会相撞,除此之外的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来人快走到她身前时,才发现是一脸兴致不高的晏楼。
听岚侍奉她这么多年,她的脾气秉性最为清楚。晏楼虽然一句话也不说,但听岚还是一眼便看出了她眼底下尽是无声的沮丧。
听岚也能猜到几分她俩在里面发生了什么,这么快便出来了,八成是吃了闭门羹。
听岚也是没辙,只能忙上前关心道:“殿下,您还好吗?”
面对她的询问晏楼也只是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没有说一句话。这个反应听岚属实有些懵,也不知该再说什么,心下也隐隐猜到了几分,这会儿沉默便是最好的选择。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过了片刻晏楼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强压的疲惫与一丝无法言明的执拗:
“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听岚犹豫着问道:“那刚刚好布置的那间屋子怎么办。”
“就这样放着吧。”晏楼回答得很快,眼睛却是久久盯向别处,眼看着就要动身回屋了,“这些东西不比寻常玩意,置办了又撤掉,难免遭人怀疑。但时间长了府里肯定也瞒不住,你对外就说,我平日里睡的那间有些腻了,是我叫你收拾了一间新的出来,以便不时之需。”
“是。”
她自己的话许是一语成谶,又或许是晏楼自己心事太重的缘故,她当晚确实没能睡好。半夜梦见自己掉进了一片漆黑的沼泽地,那泥泞十分黏稠,还带着腐朽刺鼻的气味,异常折磨。但她越是挣扎,那身子却下沉得越快,好似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死死地拽住,动弹不得无法逃脱。她拼尽了气力想张口叫喊,万分下的恐惧却让她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周遭只有无数的泥沙无情吞噬的咕噜声。
那死亡的窒息之感袭入她的全身,直到冰冷的泥沙埋过她的眼睛,她才猛地惊醒过来。
她醒来的瞬间发现自己浑身热汗淋漓,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心跳声如雷贯耳。睡前她让听岚开了窗,能看见这会儿的天仍是漆黑一片,不过零星些许光点在天边隐隐闪烁着。她挣扎着尝试坐起身来,努力平复着自己杂乱无措的气息。噩梦缠身的恐惧让她再难沉沉睡去。
直到天快亮时,数度的身心疲惫才使她又浅浅地睡了一会儿。
等到自己再一次睁开眼,窗外的天光纷纷闯进来,带得整个屋子都很是亮堂。她看见有人站在她的身前,正小心地打理着床边的杂物。她醒了醒自己的眼睛,发现那是听岚。
莫名的想法顿时涌上心头,引得晏楼急忙撑着手起了身,目光焦急地往屋里的各处寻去,扫了一圈却还是不见那人的身影。她的心又紧跟着提了起来,脸上也尽是难以掩饰的焦虑。找不见人的现实令她甚至有些恍惚,以为昨日以及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虚妄无实的梦,自己并没有找到她,而阿娘也并没有把她还给她,她也并没有回到自己的身边,只有那泥泽没过她全身的窒息才是真的。
床上的人挣扎的动静传入了听岚的耳朵里,她才知道晏楼醒了。只是当她近过身时看见的是晏楼这一反常态的神色,虽然晏楼什么也还没说,但听岚一看便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她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事儿,急忙轻声抚慰道:“殿下别着急,景姑娘方才打水去了。”
这话看起来很是有效用,晏楼紧绷的身体瞬间明显松懈了下来,原本紧皱的眉眼也随之舒展不少,她的脸上浮现出一副原是这样的神色。只见她只说了一个字,却托得很长:“哦…”
晏楼掀开了被子慢慢起了身。她刚坐到床沿上,便见景忬端着一盆热水,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她走得很谨慎,盆中的水波并不颠簸。
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晏楼心头一个激动,下意识地想开口唤来人姐姐,却又强迫自己忍下了。她一直盯着景忬看,但那人却似乎并没有看她,她低着头,目光不知是落在水盆中还是别处,她只是自顾自地将水盆缓缓地捧在了晏楼面前。因为晏楼坐着,所以那水盆的位置有些高,她本想站起身来再用,只是还未等她来得及动身,那水盆却自己先矮了些,她这才看见是景忬悄无声息地便跪了下来。
虽然这是规矩,但晏楼怎么看都还是很别扭,心爱的女人在她面前这样卑躬屈膝的,胸口难受得呼吸都重了许多。但景忬一直没有看她,眼神径直避开了晏楼的目光,这让她连叫景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听岚在旁看着也是有些尴尬,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晏楼只好试了水洗脸,生怕景忬在她说话之前就直接退下,晏楼刚放下帕子便唤听岚将水盆端下去。这奇怪的氛围听岚待着也是浑身不自在,识趣应下后很快便从景忬手中接过水盆。
她走得很快,屋里只剩下晏楼与景忬二人。
晏楼再也忍不住,连忙站起身想要将景忬拉起来。然而就在她靠近时,景忬却像是受了惊一般直接避开了她的手,反而是侧了身去跪着往后径直退了几步。
两人的距离比先前更远了。
那动作生疏而决绝,好似在刻意拉开一道无法逾越的距离。
晏楼看着眼前的人这般模样,联想起昨日的闭门不见,心中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气与痛楚。可她还是强忍着,不愿语气重了半分,只是轻声哀求:“你先起来好不好。”
听了她的话,景忬才起了身,只是跪得时间有些长,方才又擦着膝盖磨了不少,腿间很是不稳。
她这个样子,晏楼的心痛不禁又多了几分,这次她倒是学会了,没有再向她靠近,而是坐回了床边,轻声问道:
“怎么了,为什么要与我这样生疏?你明明就……”
你明明就还爱着我。晏楼没有选择说完,生生咽了回去。
景忬的脸上仍然不见任何神色。她只是淡淡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如同毒箭般,刺入晏楼的心:
“殿下与奴婢,身份有别。”
这句话让晏楼彻底坐不住了。她猛地直直站起身子,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满是怒意的气息来回穿梭在她的心口,只是那股巨大的无力感还是将她吞噬,她的身子突然失了力,颓然地又坐回了床沿。
谁懂写完已经十一点五十九分的崩溃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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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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