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街边大大小小的摊贩,各有各的卖头,各有各的难以言说。里头的门道靠一张嘴是万万说不清的,生存之道莫不就是试探,迎合,随波逐流。
转眼间,阴云密布,雨滴试探性的落到了人们的发缝中。各家摊贩脸色都不好了,赶忙收摊回家。
啼华匆忙间避雨。抬头望向这气势磅礴的楼宇招牌,“芜香酒楼”。
看着酒楼内脚下生风的伙计们,啼华得意的笑了。如今,她是万历城城主不受宠的女儿之一,从小便未受过正正经经的教养,做酒楼伙计也不算辱没了她。
放到现代,她还能美而言之,脱不下孔乙己的长衫,拒做伙计。
而现在,啼华美滋滋的背过手找上了正在云淡风轻打算盘的老掌柜。
大约还有三步之遥时,定在原地。目视一处阴霾,不眨眼。一秒,两秒,三秒……数秒过后,泪珠顺势而流。
紧接着,啼华用袖衫猛擦了把眼角。正欲诉说自己的凄惨,掌柜的被客人喊走。酝酿不久的情绪随之坍塌,一去不复返。
啼华此时是真的欲哭无泪了。
“城主府那差事怎么着了?”一粗犷声音不管不顾的传来。
“别提了,我家这丫头倔得很。因着她娘早逝的缘故,我在家尽心尽力照顾了她几年,手头做些破落活儿,勉强渡日。我这身本事也没处儿使啊。本来谈得好好的,送她去城主府做活儿,学门手艺立身,我去千岛湖做工给我们攒点傍身钱。临到府门口,竟放声大哭,说舍不得阿爹,怎么也不去了。”
说着说着,一糙汉放声大哭。可见其爱女心切。
听多了奉承话的啼华乍一遇到这段肺腑之言,心里也空落落的。
如若啼华是男子,是否城主爹也会这般疼爱她?上头的几个姐姐是否也不会被一纸婚约所束缚,结束了短短的一生。旁人眼中,她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娇娇娘子。世俗的裹挟,一方小院只容许她们一辈子咀嚼悲伤,舔舐伤口。
上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啼华亦自珍。
振作起来。路在脚下,走得再慢也未尝不可。
啼华看向外头任凭风吹雨打也屹立不动的楼宇房屋,若能在这异处他乡有个栖身之所也再好不过了。
眼前最要紧的仍是安身。普天之下,安稳的幸福又岂是易事……
此时,啼华宁静的挺立在酒楼屋檐之下,听落雨敲打房屋的哗啦声,熙熙攮攮的行人撑着油纸伞。
回想起刚才从那糙汉口中捕捉到的字眼,城主府在招工?
只等这雨停了……
可这雨声不肯作罢,好像在与她作对般下个不停。奔波了一天的小娘子灰头土脸的折过身去,“掌柜的,可有伞?”掌柜的客客气气的拿过伞递给啼华。
“天色已晚,娘子慢走。”不愧是大酒楼,恭谨周到。啼华笑了笑,“多谢您。”
右手举伞,左手拎起裙摆。啼华信步朝不远处的当铺走去,“这玉镯我是一定会赎回的,劳烦掌柜的多多留意。”
漫步在雨天中,思绪万千。这回可不能再莽撞的冲上去,得细细思量这条路的可行性。
其一,水玑城主府这响当当的名声,做工肯定有保障吧。
其二,按照她城主老爹那挥金如土的势头,赚到的银钱肯定不愁吃穿。
其三,啼华已走投无路。
客栈内,“要间最贵的。”啼华阔气的冲掌柜的说道。“好嘞。”
随后便贼兮兮的问,“这城主府的差事可好做?”
掌柜的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打量道,“身姿尚佳,其余还需勉力一试。”
啼华差点儿没笑出声来,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可有旁的要求?”
掌柜的噼里啪啦的如同倒豆子般说了一堆。
边陲小地分四城,原是荒芜丛生,几个本事大不怕死的酒肉兄弟做大了起来,各领一方。万历城已经延续到她那糟心爹手头上来,想来也不堪一击。
而这水玑城,中心地带,是个经商的绝佳位置。现任城主是个年轻人,名号为聿公子。到现在都还有传言,他手里头有几条人命案子,水玑城美名在外,广结人脉,引得多方势力都维护他。
聿公子年轻气盛,从不在外花天酒地,唯一喜好便是在府内养美人。却也不是木头美人,据说各有本事。
“话是这样说,可又有谁信呐?这世道,男人没个身世背景的都孤立无援,更可况是娇滴滴的小女娘?怕是成天在府里想着怎么取悦城主大人罢!”周围的人也纷纷点头。
这就是掌柜的知道的全部了。
听起来有些不通,他爹那样的糟透了的男人都知道经营自己城主的名声,这年轻公子竟如此肆意?怕是连他自己都不在意这了吧。
啼华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觉得可行。再不济也得去试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啼华就去成衣店里将自己拾掇了一番。青绿色的群衫摇曳开来,裙底绣着几尾睡莲,娇俏又不失清雅,柔弱无波的眸子让人一看就心生垂怜。
拎起裙摆就开干。
雇好的马车就在店外,啼华轻巧的踏上去,坐稳后搓了搓手,无聊的掂了掂裙摆。
好生等了一会儿,到了。
一眼气派,是啼华喜欢的。叩了叩门,不多时便有一女子迎来。
“何事?”虽面罩轻纱,却掩不住那天香国色。
“自荐枕席。”啼华半蹲行一礼。
气氛僵持了很久,“进吧。”
并没有想象中的铺张奢华,初进庭院,假山石居多,水流顺其而下,声音清澈透亮。不觉吵闹,倒有流水人家的意境。
再走进内院,是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两边零零散散种着些矮木。绿意盎然,有的虽还未及啼华高,却带了点厚积薄发的意思在。
边走边打量,也好转移注意力,不累脚。
“你在此处等候。”啼华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是一方水榭,石桌上还有未下完的棋局。微微侧目便是供人赏玩的游湖,鸟儿略过湖面,带起一丝波澜。
“游湖可美?”
“美则美矣,乱人心智。”
“怕只是娘子心头本就思绪万千,自乱阵脚罢了。”
啼华回过头来,仰面之人,也正看向她。丰神俊朗,眉目如画,尤其是那双眼睛,似是能摄人心魂,对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小女子啼华,问公子安。”男子颔首,啼华藏住自己那想落荒而逃的心思,尽量镇定自若。
啼华心想,这城主府不会设置类似于人事部那样的吗?我这样的小喽啰,岂敢劳城主大驾。
莫不是?喜好亲自掌眼小美人?
她平复心情过后,“敢问公子可是在招工?”
林聿愣了下,“嗯?城主府何来招工一说?”
啼华扯了扯嘴角,不自然的讪笑。心里又在诽谤,找小美人就找小美人嘛,我替你换了个好说辞,你还不乐意了?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娇滴滴道,“求公子可怜可怜啼华吧,家中母亲早早去了,父亲嫌我是女儿家,拿起扫把将我赶了出来。啼华已无处可去,求公子拉我一把。”
虽有作戏成分在,倒也是真情流露了,眼下她的确是这般处境。
默了一会儿。
“听菀娘说是你帮她解了燃眉之急,既如此,便留下吧。留府是非长久之计在于你自己,可明白?”留下这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果不其然,传言都只是表面。外头传的厉害,这水玑城城主是个好拿捏的,送上几个女子就成。
可啼华知道,若不是那日的投机取巧,帮了他惟下之人,怕是根本没有到此地倾吐的机会。而短短时日内,能掌握她的行踪动机,不仅仅是凑巧沾上了他手下的人。
这水玑城,有一张他自行织造的网。
若是如此,那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但啼华担心的是,连她的身份他也摸清了吗?
木已成舟。知道与否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只要不妨碍他,大抵是不会有危险的。
这几日,啼华安分守己,待在小院里赏花听雨。
时不时拿根木棍无聊的戳地,这个破系统,什么也不提点她,现在两边的身份都死翘翘了,难不成
不得不说,府内风光无限,但生命远不止于此。
啼华决定去拜访一故人,菀娘。
仍旧是笑眯眯的大娘拎着食盒来这小院给她送膳食。啼华胃口好,常常将食物扫得一干二净,每回都将大娘夸上了天。
一来二去,大娘也十分喜爱这小娘子。瞧着白净乖巧,能吃是福。
啼华从她口中得知,菀娘是个顶顶了不起的女娘。
年少时下嫁青梅竹马,得趣儿之后没了新鲜感,竟背着她在外头养女人,家里的嫁妆首饰被他转头给了那女人,只晓得一个劲儿的搪塞她说如今局势紧张,生意需要银钱周转。
菀娘那时候也是个单纯的,只当男人为事业拼搏,想兑现最初带她过上好日子的承诺。
最后,一无所有。不得了的是,她毅然决然的拿起菜刀逼那男人签了和离书,从此一别两宽。
这不,来了城主府。本就是书香门第的女娘,懂得些制香的门道,又会管家,如今说是府里的一把手也不为过。
当真是了不得……
本应是一对佳话,想菀娘嫁时也是充满这世间大多小女娘应有的期待。一朝之间,走向全变。
错付真情,却依然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坚韧至此,不可多得的好女娘。
行走世间,大约,要的就是这个答案吧。
啼华心头不太平静的用完了饭,马不停蹄的去往菀娘院中。
停至院内,观满园盛景,美不胜收。可以说是这些天啼华看到过最美的一处地方,只因佩服这一方天地主人的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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