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撑她走下去的,一直都是这群姑娘们。她的腿脚遭那人手下毒打,留下了旧疾,每逢雨季,湿冷天气,便痛不欲生。
公子那时也忙得焦头烂额,她们起初有苦不能言,看骁衾这样难受,只晓得一个劲儿的掉泪珠子。
后来,学聪明了。请来的医女诊治了几番,她们也有样学样,雷打不动的每日为她敷药,摸索着穴位抚按揉捏。
这铺子也是公子留给她们的,并非是施舍,而是正正经经的要她们营利。最开始她们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人不能没有希望,一旦有了希望,就有了活下去的盼头。
做生意处处都是学问,她们对此根本一窍不通。但她们心里有团火,聚起来,就是力量。
姑娘们里头不乏有爱花懂花之人,先是关起门来商量着装点了一番,因不能言语,费了好些时日。初出茅庐不怕虎,各个都埋头苦干不喊累。虽不懂这营生之道,却也明白收成好势必要有吸引人的地方。
铺面整洁干净算不得什么,城内几乎家家都这样。招牌气势恢宏算不得什么,酒楼类的行当才要这种大招牌,不对症下药谁也不买账。卖花儿的大街小巷层出不穷,开铺子的少之又少。
多是碰巧摘到了,家里种得那么几株好花,兴致来了拿来碰碰运气。
所以,这花铺万不能同那些日常生意般做下去。于是,姑娘们合计着就摆弄了这么一出世外花圃。来一次,就会感叹一次其间自然风光。
只因它,根本不像个铺子啊!初来乍到,就像是在野外踏青忽逢一片花草地,天光大亮,豁然开朗。
这铺子总的来说是布置好了,零零星星也有了些人来观上一观,可无人叫买啊!
骁衾想了个法子,撺掇姑娘们用自己的手艺装点自己。既然没生意,便出去放松找找心情。
出街时,姑娘们各个拎着花篮,别着花,有的红晕满面,有的神色自若。因着不堪的往事,她们大多有些孤僻,但好在相互为伴,日子也还算过得下去,本性也慢慢养了回来。
那日对百姓们其实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可却是她们走出来的第一天。
真来踏青了,反倒觉得这景色不如姑娘们成日摆弄的那块地儿。来这儿放风筝的娘子们倒是有许多,年轻的小娘子们最是爱美。这不,霎时间就有好几个小娘子撇下风筝提着裙摆跑来围观姑娘们。
“呀!好生漂亮……我那屋子的花怎么摆也是平平无奇啊。”
“对啊,发上簪的花也是真的。”
叽叽喳喳的一群小娘子。
“今日这花都是新鲜采来的,娘子们都是一副好颜色,我看着也心生欢喜,姑娘们不如就将这花儿赠予小娘子们吧。”
不动声色间,花篮就已转移,小娘子们爱不释手。
回到家中,娘子们都发现花儿底下藏着地址。
闲来无事,便去逛逛。这一逛,就带动了好些个贵女们,闺中好友争相推荐,一订就是好几月的。
姑娘们忙得不可开交,累并快乐着。
“一开始,我也发觉到了你想的问题。姑娘们不会说话是硬伤,无法应对各色客人。可她们只管做事就行,有我给她们兜着,大不了我再招揽些人手来。谁知道,招来的人手大多都不怀好意,觉着我坡着脚是个好欺负的,觉着姑娘们不会说话是个好欺负的。做事不尽心尽力就罢了,还在私底下议论纷纷 。”骁衾说着说着还苦恼了起来。
“后来,我一个人把他们都赶了出去,再也不需要别人了。公子提供了好货源,一切运作都是我们自己来。最开始那样的难关都过去了,再也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了。”她又说。
“如今不同,来了你这个通透的小娘子,也能帮我分担些啦!”她眨巴了自己圆圆的杏眼,好生可爱。
“初来水玑城,也是公子给了我立足之地。起初的确为流言所惑,以为公子不安好心,渐渐的,我是真心佩服娘子们的心性,不屈不挠,也是真心感激公子的大义与容人之心。所作所为,皆出自一颗赤诚之心,不敢当骁衾姐姐的夸赞,只希望如姐姐一般的女子都能有个好结果。”这是啼华第一次吐露心声。
之后,两个女子相对无言,心头思绪万千,再没有多的话能表达了,索性静静的一起待了一会儿。
之后的每一天,啼华都动力满满,无比快活,大约是敞开心扉之后的结果吧。
啼华与姑娘们越来越默契,也发掘了一些新点子。
栏杆前靠坐着三个女子,啼华左右手各揽一个,清风徐来,一阵花香扑了满鼻,看着眼前的纤纤玉手巧妙的点缀完工。今日份儿的就做好了,啼华猛的一揽,两个女子腰上一紧,只轻轻瞪她一眼,早已见怪不怪了。
她将两个锦盒揣进了怀中,坐上了马车 ,激动的搓了搓手,好久不见,不知道婵娟和姝妤那两个小丫头怎么样了。
下人将她迎进府中,啼华想了想,还是先提出拜见府中老太太,管家皱眉道,“娘子可真是来得不赶巧,老太太今儿早上去太原寺礼佛了。”
啼华心中一喜,“既如此,可否带我去见府中两位小娘子。”
管家点了点头,“那是自然,请随我来。”
姝妤那丫头还是娇蛮得很,又高声与她姐姐在理论着什么,丝毫不避讳。
婵娟先发现了她,“那日,多亏了啼华替我们出主意。”
“还不是她捅出来的篓子,合该她来解决。”姝妤恶狠狠地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若一切按原先的来,祖母未必会有如此高兴。再说了,没过几日大哥真就归家了,祖母愈发高兴,还将我们好好夸奖了一番。”婵娟又辩驳道。
啼华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每次来这姐俩都在一本正经的争论,想把正事儿说出来是真的难上加难。
好在最后还是将锦盒摆在桌上,一一打开了来,姐妹俩眼睛都亮了,纯白的小花苞堆叠在一起,辅以细细丝绸,散发着一股清香。连连惊呼好别致,啼华心里骄傲,那可不,我家的姑娘们就是心灵手巧。没错,这便是啼华提出来的新点子,各式样的鲜花编出来的手串。
“鲜花存期虽短暂,盛放的不止是人间四时芳菲,也是一种美好期许,对生命的眷念与温存。”
啼华为她们各自戴上了鲜花手串。
“这是我家花铺新推出来的样式,大多是光临买花者皆可得一串,还望两位小娘子与闺中好友分之享之。”啼华笑眯眯的说道,小梨涡又露了出来。
“啼华,这是自然,我们本就喜爱你家花铺,从前也光临过数次。不过,上次你出现的疏漏可是掌柜的将你推出来独自一人解决,你如今竟还如此死心塌地?”婵娟好奇的说道。
啼华面色有些不自然,原来公子与骁衾姐早就串通好了。
她依然微笑说,“做生意本就不易,如今这也是我最好的去处了。更何况,这生意能常常与城中明媚动人的小女娘们打交道,我求之不得。”
啼华走后,叶家两姐妹将此事说与大哥听,叶鸣禹若有所思。
“她也算得上是你我的堂妹,日后应多多照料才是。既是来送礼的,那你们也该回礼才是,下回将家中铺子的上好果酒送与她,有时要懂得变通,论这点你们不如她。”他淡淡说道。
两人齐齐称是。
而另一边,郊外一庄子里。
“前些时日,在千岛湖做了桩生意,起了些冲突,我的人与你们交手,可还记得?”此人正是林聿,坐于院中间,手中把玩着茶杯,漫不经心的说着。
“公子,我们的确不知主上是何人,每逢接到指令时,那人都蒙了面与我们传话,传完话就走,轻功极好。”
看来他们对此事全然不知,老东西还真是狡猾。
“公子救我们一命,我等此后定竭尽所能为公子办事。”男子抱拳道。
“好好将养着,这毒可不简单呐。”说完便疾步走了出去。
回到院中,骁衾早已在等着他。
“当真只是为了花铺的生意?”林聿打断她。
骁衾只得将那日所谈全数告知于他,“啼华虽来历不明,但她从未轻视我们,也未曾在花铺中有所懈怠,闲暇之余也时常在姑娘们中转圜,实在是讨人喜欢,有她在姑娘们都活泼了不少。做生意,与人打交道也有她自己的一套,最近铺子收成不错,她眼光长远,考虑得也多,我瞧着是个纯善,心思细腻的好丫头。”
“你鲜少为他人说话,既她还有些用处,那便再看看吧。有些事,她现如今还真脱不了干系。”林聿不假辞色。
事情一发接一发的来,还都与那人有关,林聿不得不怀疑啼华别有用心。
老东西还挺记仇,这生意场从来就不太平,往后,行事要越发谨慎了。
“往后她的动向依然全数报与我,防人之心不可无。”
更可况,还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也不知那人把她安插过来做什么,是要好好的往深了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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