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什么？你不都能听到、能看到吗？我还能在那你眼皮子底下翻天了？”刘斯年一连串的反问突然爆发，堵上了监控的扩音器。
刘老沉默了一会儿，压着声音说：“那是为了你的安全。”
刘斯年点点头，附和道：“我知道的，安全嘛。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跑不了的，你放心好了。”
刘老被他一噎，一时间有些犹豫。
他是不是把这孩子逼得太紧了？
没听见刘老的反驳，刘斯年重新躺回去，语调懒懒散散的，“你不是想知道我说了什么吗？”
“我说你们还有很多预言家，不缺她一个。我呢，让她赶紧辞职回家算了，反正会发补贴，也不用愁生活。”
“她不会听你的。”刘老绷着的语气缓了下来。
顶灯亮得刺眼，刘斯年抬手捂上眼睛，反问道：“你怎么就确定了？她又不是我，没爹没娘的。”
“胡说！没爹没娘的哪来的你？”
话题成功被他带偏，刘斯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每次提起都堵的刘老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能是垃圾桶里捡的吧。”刘斯年空闲的手扯住被子一角，在床上滚了一圈，把自己卷成一个蛹，拱了拱，挪到枕头上说：“年纪大了就别熬夜，我要睡觉了，你说过不会偷拍我的。”
刘老没有回答，倒是摄像头转了个方向，重新对向窗外，顺便替他关了灯。
墙上的投影没有关，刘老了解他，刘斯年睡前要看冒险队的。
刘斯年窝在被子里，在一众“预言家”里点开了庄岍的消息。
庄岍：小刘，许贞邀请你明天一起吃早餐。
野生恶龙：我让洪良去占位置。
庄岍：我去就行。
野生恶龙：好。
-
“结束了？”黄双衣摘下耳机，抬头看着与她近在咫尺的乔副官。
“大规模爆发结束了。”乔佲支着桌子起身，目光从眼前的显示器移到数据大屏上。
地测点位的数值不停变化，小数点后的数字翻得热闹，而小数点前的尾数，4个小时也才翻了8个点。
但即便如此也超出预期了，照这个速度下去，他们和撤员舰能够同时抵达。
乔佲屈臂撑在黄双衣坐着的椅子的靠背边缘，手持收音器，说道：“今晚不能休息，各位努力克服一下了！”
乔佲的声音在总控室的每个角落响起。
总控室的人员齐声喊道：“明白！”
乔佲扫视一圈，点了点头，抬手搭上唐晃的肩，靠近他耳边，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了句：“走？”
唐晃轻轻“嗯”了一声，乔佲用指尖点了点黄双衣，黄双衣对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二人抬步离开。
唐晃落后她半步，总控室的门在他们迈出后自动闭合，所有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后，走廊里只有二人浅浅的呼吸声。
乔佲率先开口，她问：“怎么样，这个结果你满意了？”
唐晃沉着嗓子说：“嗯，你们的奖金我来出。”
乔佲盯着他的眼睛良久，终于憋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他们这样违抗命令的事，也没法朝总部打申请要钱。
唐晃听到她的笑声，严肃的神情褪去，眉尾耷拉下来，露出的无奈的表情，道：“放心，少不了你们的。”
“放心啊，对你，我是再放心不过了。”乔佲攥拳捶了一下他的右肩。
唐晃作势掸了掸被她捶过的地方，唇角勾起，漏了笑意。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会成为大陆的半岛地区。”乔佲回想起庄岍给她留的字条。
“如果海洋板块的能量还够的话。”唐晃低头看了眼腕表，腕表界面上同步了大屏的实时数据。
“对我们的预言家小姐有点信心嘛……”乔佲打量着自己长了倒刺的手指。
唐晃在她意料之中摇了摇头，说：“我们总得留后手。”
“不然就是我现在这样的下场。”唐晃苦笑。
乔佲的目光从空荡荡的走廊尽头收回，转而落在唐晃疲惫的脸上，“行了，别想这么多，回去干活了，唐长官。”
唐晃的眼中重新凝聚起坚定，轻声说：“走吧。”
乔佲替他打开门，二人并肩走进总控室。
-
第二天的太阳从东边升起，天河山顶被黑烟遮蔽，总控室里的人像是被吊在火山口熏了一夜，眼下一圈青黑。
黄双衣扶着脖子，活动了一下肩颈的肌肉。
乔佲靠着墙，双手抱胸，吹了声口哨，“小黄姐这是累了？”
黄双衣动作没停，朝她翻了个白眼，又站起来跺了跺脚，一整晚坐着她腿都麻了。
“静脉曲张了，医保报不报啊？”
“报，都给报。”乔佲咧着嘴笑，捋了捋垂在肩头的长发，环视一圈问，“还有没有，统一报上来。”
她话音刚落，中控室内歪倒一片，哀嚎连天。
“我，肩颈劳损。”
“诶，结膜炎可以吧！”
乔佲一一点头。
“老大，我腱鞘炎！”一名年纪稍小的军官做出摇小旗的姿势，无力地甩了甩手。
乔佲随手抓起一张演算纸扔过去，她准头很好，一下便命中了这名军官的鼻子。
“你这腱鞘炎怎么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不报就不报，怎么还物理攻击啊……”军官揉着鼻子嘟囔，一张娃娃脸丝毫看不出这人居然和庄岍同岁。
乔佲斜了他一眼，威胁道：“怎么？你还想要化学攻击？”
娃娃脸军官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对我就不必大费周章了。”
共事几年，他哪里会不知道乔佲的化学攻击指的是什么？别说打死他都不要，乔佲这一套下来能直接给他炸死了。
盯了一整晚数据，终于确认了趋势稳定后，唐晃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原处，他没有阻止乔佲和娃娃脸的意思，反倒是放松地弯了弯嘴角。
紧张过后，有人插科打诨缓解气氛是必要的。但他嘴笨，一开口就像训话，别给他们又吊起来都算好的了。
唐晃屈指叩了两下桌面，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召回他身上。
“好了，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除了我点的几个人，其他人都先回去休息吧。”
被念到名字的人陆续离开，总控室瞬间空了大半。
“还有，乔佲。”唐晃最后将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掐倒刺的乔佲身上。
乔佲闻言，歪了一下脑袋，问道：“你这是点我还是让我回去休息？”
唐晃愣了一下，无奈道：“你也回去休息。”
乔佲狐疑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他，唐晃硬是从她的别扭的表情里读出了：你能行吗？
唐晃正欲再劝的话到了嘴边，愣是没说出口。
见唐晃黑了脸，乔佲嘿嘿一笑，“逗你的。”
她拍了拍唐晃的肩，“我去研究所看看。”
-
研究所几乎撤空了，除了忙碌的身影消失，其他都像是离开前一样，电梯旁的打印机上还铺着因数据错误而被废弃的文件。
乔佲随手拿起一张，粗略地扫了一眼。
全是专业术语，她看不懂。
她将纸放回去，迈步走进更里面的实验室。
“冯昭，是我。”
门旁的屏幕上出现乔佲的脸，她已经做完了净手、消毒的流程，换上无菌衣，来到了实验室外。
冯昭抬手对着摄像头虚抓了一下，系统捕捉到他的手势，密封的重型大门压力骤降，门边嗞出气体，缓慢打开。
“乔长官。”冯昭声音尖细，整个人装在无菌衣里看不清样貌，只露出一双无神的眼睛。
“这里就剩你了，忙得过来吗？”乔佲接过机械臂递过来的无菌手套，动作娴熟，就是杜雨青也没她那么利落。
“还有阿慈。”冯昭眉目温柔，侧头望向角落的小房间。
“也是。”乔佲耸了耸肩，又问，“张慈最近状态怎么样？”
“老样子。”冯昭失落地说，“还是不愿意跟我说话……”
“前几天不是还说有好转了吗？”
冯昭叹了口气：“那是她欢迎新同事呢。”
乔佲扯了一下手套，橡胶皮绷出清脆的响声，她手掌朝上，悬在空中，说：“要求别太高了，带我去看看吧？”
“好。”冯昭抬腿带她朝角落的小房间走去。
小房间内，乔佲扶上靠墙倾斜放置的液体舱，舱体里一名年轻女子被液体包裹，长发散开在富养液中，被滋润得浓密又有光泽。
乔佲拉过来一张椅子，挨着液体舱坐下，对冯昭说：“汇报一下吧。”
其他研究员撤走后，冯昭一个人要兼顾整个研究所的培育样本，忙得抽不开身，乔佲还得亲自过来催他的报告。
冯昭含情脉脉地看着舱体里的人，尖细的声音变得柔软。
“N100YX号，水肺改造实验，志愿者张慈。”
“生命体征平稳，无自主呼吸，无肌肉反应，脑电波微弱，此状况持续至今……”冯昭看了眼墙上的计时器，“38天12小时整。”
“冯昭。”乔佲有些犹豫，“这个实验……”
冯昭打断她的话，“庄岍说过，会失败对吧？”
他无力地笑了笑，垂下眸子，目光温柔地透过超钢玻璃，看向触摸不到的爱人，“万一呢？”
“如果连我都放弃了，阿慈怎么办？”冯昭话里带着苦涩的味道。
乔佲安静听着，良久未言。
张慈是突然间晕倒的，比庄岍那时的情况更严重，抢救后却只得到性命无虞的结果。冯昭都快急疯了，样本他也撒手不管，等到样本死了一大批，才让A3重视起来，松口给了张慈一个志愿者的资格。
这不，现在还躺着，勉强维持生命罢了，毫无起色。
但这对冯昭来说已经算得上好消息了。
“我是不是又乱讲话了？”冯昭手掌贴在张慈脸上，轻轻摩挲。
从乔佲的角度看，冯昭的手是落在了富养液上。
她摇摇头说：“没有。”
冯昭收回手，对着天花板虚指，随着手势移动，天花板的接缝依次亮起，汇聚到一点。
隔空手势很好用，尤其是对他们这种要做无菌的人而言。
他对乔佲说：“样本报告我已经给你发过去了。”
乔佲的腕表震动两下，收到了报告她也不多留，冯昭赶人的意图太明显，她也识趣，起身将椅子推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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