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明只觉得心中一沉,胸中翻腾了一瞬,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将双眼闭上,再睁开时,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情感,朗声说道:“朗行,你心中既然有所顾虑,下不了手。不如就此了结,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说罢,白月明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朗行,似乎是要将他的样子牢牢记住。随后,飞起一掌,直往自己天灵盖击来。叶朗行的双眼猝然睁大,几乎是下意识一般,长剑一抖,一道剑气直往白月明方向而去,欲要将她的手击开。几乎是与此同时,白月明一闪身,那道剑气正正将万世知穿胸而过。
万世知的嘴角涌出一丝鲜血,又硬生生忍住。他故技重施,猛然伸长一只手,想要将白月明抓过来,却刚到半途,便无力垂下,再也不能移动半分。他颓然倒地,口中依然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声音嘶哑地说:“想不到,你们竟然是做戏,还这般熟练。”叶朗行漫不经心地看着指尖:“自然熟练,我和师姐早就心有灵犀,屡试不爽,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上当。”
万世知的眼睛恨恨地紧盯着白月明,说道:“我不甘心,千般谋划,最终却落得这个下场,竟被你们的雕虫小技谋了性命。”
他的目光转向叶朗行,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小子,知道什么人最无情吗。天底下,最无情的人不是整日喊打喊杀的人,而是像你师姐这样,天下苍生从不离口的人。”他随即阴测测地一笑:“神爱世人,却不爱你,对你来说,就是最无情无义之人。”
叶朗行的神色丝毫未动,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下一秒便一步穿过火圈,赤心剑一挥而下,将万世知穿胸而过。万世知的双臂猛然向上一挣,似乎要抓住赤心剑的剑刃,随即又无力垂下,再也不动了。
叶朗行看着万世知那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聪明了一世,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世人对神明最纯粹的信仰,从来不会强求神明的垂怜。世人爱神,只要有神的存在,就足够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白月明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语。良久,叶朗行转过身来,却见他双眼红红。白月明微微地笑了,轻轻地说:“神明心中有没有你我不知道。但我的心里,至少是此时此刻,是有你的。”
叶朗行的眼睛缓缓地抬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她,目光闪烁。忽然猛地扑上来,将白月明紧紧地拥在自己怀中,声音颤抖:“我只要有此时此刻就够了。”
深夜,怀草谷的上空星罗棋布,漫天繁星在深蓝色的天幕上闪闪烁烁。丹房内,司无涯与谷清风在养魂坛的两旁端坐,正在努力催动养魂坛的灵力。忽然养魂坛内升起了无数光点,如同萤火虫一般,缓缓飘起,渐渐升空。
谷清风微微一笑,说道:“如此看来,白师妹他们两人,已经又将事情做成了。”司无涯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负手看着窗外的星空,无数的光点缓缓升空,如同一场无声又缓慢的盛大烟火。司无涯唇角微勾,脸上却是落寞的笑意:“是啊,每次都是他们两个做成的。”
谷清风看着他的背影,笑道:“怎么了,不痛快?”司无涯依旧没有回头:“自然是替他们高兴,只是每次都没有我的位置。”
谷清风走到他的身边,也是看着窗外,说道:“这里一直都有你的位置。”两人良久无言,共看星空。
与此同时,白月明从叶朗行的肩上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眼前人,眼前这双原本凌厉的黑眸带着浅浅的笑意。白月明的心情不由得轻快起来,也笑意浅浅:“这里的主阵已破,想必司楼主也已经将被禁锢住的魂魄尽数释放。”
叶朗行的双手依然环着她的腰:“既然你如此放心司师兄的为人,何必还提他呢,他自会将这些事都处理好。”白月明却没听到的这些,周边的异变已经将她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去:“我们竟然又回到了之前的藏宝室。”叶朗行这才往四周瞥了一眼,手却依然不放:“想必是万世知已除,水神珠也失去了传送的功能,我们便又回到了原点。”
白月明一边将他的双手轻轻拿开,转身欲往外走,一边说道:“如今地气异变的事情已经解决,我们也应当去寿水河和乌老伯见一面。”
叶朗行依旧看着她,视线并未离开半分:“你要是实在想去就去吧,但我们坐来时的船去,好吗?”白月明疑惑道:“坐船可是要在路上耽误我们两个不少的时间。”叶朗行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虽然时间长一点,但只有我和你啊。况且来时便是那乌老头的船带的路,若是我们自己找路,说不定还倒费时日。”白月明看着那笑得弯弯的眉眼,不由得心下一软,点头道:“好吧。”
两人登上来时的小舟,这船果然如同通晓人性一般,缓缓地驶向来路。穿过幽暗的洞穴,一抬头,已经是满天星光。叶朗行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满天星河,忽然说:“这两个人的船就是要宽敞许多。”又见白月明坐在船头,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漫不经心地说道:“但还是有点窄,要是你我能挤一挤,更会宽敞几分。”
白月明似乎并未听见他的闲言碎语,她仰头向天,真心实意地感叹道:“今晚的月色真美啊。”叶朗行看着她,忽然勾唇一笑。白月明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却不敢低头,只觉得满天星斗都在向她暧昧地眨着眼睛。河面上的夜风阵阵袭来,夹杂着许多潮湿的水汽,白茫茫的芦苇就在这朦胧的水汽中轻轻摇曳,似在邀请,又似乎漫无目的。
忽然,耳边随夜风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你说,知万事他们的诅咒究竟会成真吗?”白月明将视线转过来,认真说道:“不过是宵小之徒的闲言碎语,不必在意。况且此时此刻,我不就在你的身边吗。”
沉默了片刻,白月明忽然觉得一双手拥上了她的肩头,颤抖着将她拥进怀中,耳畔传来叶朗行炙热的呼吸,他喃喃低语:“你明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白月明心中一声叹息,不由得伸出手轻轻环抱住他,似是安慰:“至少,我们可以让这一刻变得长一点。”
满天星斗下,河面上起了薄薄的雾气。夜风中摇曳的芦苇似乎是飘动的白纱帐幔,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就在这忽隐忽现的白纱帐幔中紧紧相拥。
天色渐渐转明,叶朗行一夜未睡。他看着靠在自己肩头那张熟睡的面容,默然不语。他的眼眸低垂,神情缱绻,却有一丝淡淡的哀伤。白月明仿佛察觉了什么,两扇黑色的睫毛扇动了几下,睁开眼睛。只见叶朗行近在咫尺的双眼,连忙下意识地将身子退后几尺:“我压着你了吧?”叶朗行笑着,轻轻摇头。白月明定定地看了他一瞬,说道:“你难道一夜没睡?”叶朗行一笑:“我舍不得。”
白月明沉默了一瞬,深深地看着他,叹息地说:“你当真是个痴儿。”
叶朗行淡淡一笑:“师姐,只是,我们要到了。”白月明转过身,往船头处看去。果然见乌老翁已经拄着拐杖,站在河岸边,一个劲地向这边张望,见小舟远远驶来,遥遥地就挥起了手臂。
不多时,船便靠了岸,乌老翁迎上来,喜形于色:“寿水河的生机又重新流转起来。从此又会见到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四季更替。老朽没别的好东西,这秉烛之光就送给二位了。”话说到一半,头往白月明身后一探,摇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上次的那位金衣公子没来,老朽本还想和那位公子当面道谢。”
白月明不用回头都感觉到身后有两道凌厉的目光袭来,叶朗行凉凉开口:“以后都是我们前来,你的好意我代为转达。”他话虽客气,语气却是不善。白月明连忙说道:“既然地气已经重新运转,那便不用再割取太岁阿宝的肉了吧。”乌老翁连连点头:“这个自然,我这就让阿宝出来见见两位。”说完,用拐杖连拄三下地面,只见一阵白烟升起,阿宝自地底冒出,抖抖全身的土,嘻嘻而笑:“多谢,我远远的,早就看见你们了。”说完,他冲白月明挤挤眼睛:“我还在奇怪,怎么乌老伯一直念叨的金衣公子没来,原来是这位粘人公子来了。”
白月明面色一僵,一时无言。叶朗行却颇为愉快地开口:“你果然也算是一件天材地宝,说的话也算入木三分。”阿宝说:“我可没你厉害。你这无招胜有招的缠功,果然了得。”说着,在怀里摸索了半天,对白月明说道:“我有一件东西正要送给你,这东西送给别人都是浪费,送给你却正正合适。”说着,从怀中摸出一颗明珠,在白日里也光华璀璨。他将这颗珠子放在白月明手中,悄声说道:“这珠子别的本事没有,就只一样,你哪天要是被缠得烦了,不想有人跟着。”说着悄悄往白月明身后溜了一眼,继续说道:“只要对这珠子,唤一声阿宝,自会另有一番洞天,任谁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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