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力科技”的Q1庆功宴，就在公司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中式酒楼紧锣密鼓地开场了，离公司五分钟步程。
巨大的宴会厅里，十多张大圆桌摆得满满当当，服务员陆陆续续上菜。空气中弥漫着热菜出锅的香气、红酒的醇厚以及一种更为直接的、属于饱餐与联络感情的热闹氛围。
温肆随着人流走进宴会厅，身上还是开会时那身烟灰色西装，只是解开了最上面一颗纽扣，显得稍微放松了些。脸上挂着得体微笑，目光迅速扫过全场。
前两桌，是公司核心高层和特邀嘉宾的专座，CEO王耀中和副总李宗显等赫然在列，已经坐得快满满当当，谈笑风声。
温肆作为本季度的绝对功臣，自然被安排在了副总那桌的次主宾位置。
她步履从容地走过去，一路回应着各方投来的目光和招呼，笑容不变，点头致意。
纪墨作为新晋技术总监，被安排在了相对靠后、技术部门集中的一桌。她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职业装，安静地找到自己的名牌落座，脊背挺直。
她很少参与这种以联络感情为名的集体活动，看着桌上转盘陆陆续续摆上的热菜和密集的餐具，耳边也充斥着喧闹得交谈声，感到一种比会议室更甚的无所适从。
“各位同事，在此季度庆功宴，我也不讲什么了，大家吃好喝好！”CEO在主桌那边洪亮得开场，气氛更热了。
宴会初期，是实打实得“吃”，圆桌转盘缓缓转动，筷子纷飞，杯盘轻碰。温肆在主桌，扮演着尽责的陪客角色。
纪墨这边则安静得多。技术宅们大多埋头苦干，专注于美食本身，交谈也多限于邻座之间关于技术问题或项目进度的低语。
纪墨吃得少，只是象征性地夹了几筷子眼前的菜。她不喜欢饮酒，也不喜欢在嘈杂得环境中进行社交。
当同桌有人礼貌向她举杯时，她就端起面前倒满茶得杯子，轻碰示意，浅喝一口，嘴角弧度也只是弯了弯，好在部门同事有点了解这个新来的冷面总监，倒不会乱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当桌上的硬菜消耗大半，酒壶的酒也满了几次时，真正的“社交时间”才宣告开始，气氛变得更加活跃甚至有些喧嚣。
温肆端起自己那杯已经续上的红酒，挂上了“职场温总”的笑容。
她首先从主桌内部开始，起身，走到王总身边，微微欠身，态度恭敬：“王总，感谢公司平台和您的战略眼观，给了我们施展的空间。这杯敬您，祝赢力在您的带领下再攀高峰！”
王总脸上挂着温和笑容，点头举杯，温肆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展现出十足的诚意和“豪爽”。
接着是副总李宗显，温肆就放松了点：“李总，这杯我单独敬您！‘赢海’能成，您掌舵的方向是关键！没有您的信任和支持，我们这艘小船也开不了这么远。我干了，您随意！”
话语真挚，将功劳巧妙地归于领导。李副总显然很受用，哈哈笑着说‘辛苦了’，痛快地与她碰杯饮尽。
主桌敬完，温肆端着酒杯，开始了她的“巡桌之旅”。
走到市场部总监张起那桌。“张总！还有市场部的兄弟姐妹们！”温肆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熟稔的热络，“渠道这块儿，你们是开路Top！这业绩大半靠你们走出来的！我敬大家！”她主动与张起和几个核心骨干碰杯。
张起是个热闹人，会来事的，立刻起哄：“‘百万姐’敬酒，必须满上！干了！”气氛瞬间被点燃，这桌变得格外热闹。
温肆谈笑有度，甚至能叫出几个表现突出的一线市场专员的名字，拍拍他们的肩膀说“辛苦了”，让年轻员工受宠若惊。
然后是自己的运营团队那桌，温肆脸上的笑容变得柔和而真切：“这段时间，真辛苦大家了！加班加点，没日没夜，我都看在眼里。”她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庞，“今晚都放松点！好好休息两天，下周下午茶我都预定了，敬，我们最棒的团队！”
她举杯，团队成员激动地纷纷站起，酒杯碰得叮当响，夹杂几声‘老大大气！’‘老大英明！’。温肆在这里待的时间稍长，仔细询问了几个刚转正员工租房情况。
技术部李鑫那桌也没落下。“李经理，技术是地基，运营是外装，咱们得合作无间啊！这杯敬您和兄弟们，感谢技术中心的大力支持！”温肆的话给足了技术部门面子。李鑫笑着应酬，与她碰杯：“希望往后项目也能多多合作，温总监多紧着我们团队。”
“您放心，技术和运营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缺了谁都不行。我这边肯定听公司的统一安排，哪块工作急，咱就往哪使劲。您这边又需求，随时喊我，咱们随时对接，保证效率。来，再敬您和团队，以后多仰仗了！”
温肆仰头将杯中的酒稳稳喝完，放下杯子时杯底轻磕桌面，带着笑意看着李鑫，李鑫一饮而尽，两人又说了几句。
在整个过程中，温肆的脚步不停，笑容不歇。她出现在每一桌需要她出现的位置，说着恰当的话，敬着该敬的酒。
纪墨安静的看着会场，时不时抿一口杯里的茶。
“啧啧啧，温总，名不虚传，这战斗力！”纪墨听着身旁小杨半开玩笑半真心感叹道，眼神重新聚焦在游走在各桌的温肆。
她无法理解，一个人如何能长时间地维持这种状态而不感到窒息。
没等她多想，肩膀酒被人轻轻拍了拍。纪墨回头，是徐想——公司元老级的技术大牛，现职管理层，也是她非常敬重的前辈和引路人。
徐想今天穿得很休闲，脸上带着长辈特有的慈和笑容。
“徐总。”纪墨微微颔首。
徐想笑了笑，示意道：“小墨，跟我来，带你认识个人，王总刚才还问起你呢。”她口中的王总，正是CEO王耀中。
说着把纪墨带到饮料区，拿了个新杯子，装上半杯桑葚汁，将自己杯中一小半红酒倒进去，搅合出酒味，递给纪墨。
纪墨眉头微蹙，在徐想叫了声“小墨”后，只好接过。
纪墨跟在徐想身后，穿过喧嚣的人群，走向宴会厅另一端相对安静的区域。那里，王总正和几位高管低声交谈着。
“王总，”徐想上前一步，声音不高却清晰，“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新上任的技术总监，纪墨。之前在‘动力科技’负责核心算法，可是我们费了好大力气请来的宝贝。”
CEO王耀中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笑容，目光却有些审视落在纪墨身上。“纪总监，欢迎加入赢力。徐姐可是对你赞誉有加。技术中心是公司的命脉，未来要仰仗你们技术部门的同事了。”他伸出手。
“王总您好，过奖了。我会尽力的。”纪墨伸出手，与CEO短暂交握。她的手心有些微凉，声音保持着平稳。
“纪总监年轻，但技术底子非常扎实，原则性也强。有她在，技术这块的规范性和前瞻性，我们都能更放心。”徐想适时地补充，话语间充满了对纪墨的信任和支持。
王总点点头，又问了几个关于技术团队现状和近期规划的问题。纪墨一一回答，虽然言简意赅，但条理清晰，直指核心，展现出过硬的专业素养。王总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
在徐想带纪墨离开后，温肆笑容得体迎上去：“徐总，纪总！”
徐想大赞温肆团队成绩，两人聊了几句。
忽然徐总说了句：“欸，温总，我记得你母校是商大，很巧，小墨本科也在商大，推算一下，说不定你俩同一届呢。”旁边的纪墨才抬起头，看着温肆，些许惊讶。
温肆似乎早已知晓，半开玩笑道：“是很巧，纪总当年在学校是风云人物来着，我心甚往。”
她目光自然地落在纪墨身上，徐想笑呵呵让她俩年轻人聊，回位置上去了。
温肆举起酒杯，对纪墨示意：“今天太忙，刚刚到那桌没看见纪总，还没正式欢迎纪总监加入。以后运营和技术，可要紧密合作了。”
纪墨看着眼前这张笑脸，想起会议室里她的表现，心里那点不自在又冒了出来，压过了对校友的好奇。
场合所迫，她举起半杯“红酒”，微微举杯，声音平坦无波：“温总客气。合作愉快。”两人的杯子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却略显疏离的一声“叮”。
这是她们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和交流。
温肆的笑容依旧明媚：“早就听说纪总监是技术大牛，眼光独到。后续项目，可能还要多向您请较技术方面的细节，若是巧，还能一起合作呢。”她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和试探。
“温总过誉，项目需要，我这边会全力配合。”纪墨的回答依旧简洁，带着技术人特有的直接，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温肆的眼神里是职业化的友好和探询，纪墨的眼神里则是冷静的审视和保留。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带着某种微妙的张力。
恰在此时，李副总在主桌那边高声叫温肆过去，似乎要介绍什么人。
温肆立刻对纪墨勾唇一笑，盯着她杯子，意味不明道：“纪总少喝，别醉了，我先过去。”
就在温肆转身、背对自己短短几步路里，一直观察着她的纪墨，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变化——温肆脸上那如同焊上去一般的明媚笑容，在转身的刹那，骤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无法伪装的疲惫。那疲惫刻在她微微蹙起的美心，藏在她短暂失神的目光里。
那只是一个极其短暂的瞬间，快得如同幻觉。下一秒，当温肆走到主桌旁，面对李副总和新客人时，那明媚得体的笑容已经重新回到她的脸上，仿佛从未离开过。
但纪墨确信自己看到了。
那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热闹面具之下，一闪而过的、真实的疲惫。
宴会已近尾声，纪墨默默地看着自己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肴和茶杯。那瞬间捕捉到的疲惫影像，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一圈复杂的涟漪。
她看着温肆在人群簇拥下光彩照人的侧影，第一次对这个“人精”百万姐，产生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那情绪里，有困惑，或许...还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探究？
她放下杯子，对身旁的赵嘉低声说：“我有点事，先走了。”
对方理解地点点头。
纪墨站起身，没有惊动太多人，悄无声息地穿过喧闹的圆桌阵，走向出口。她的背影挺直，步伐似乎比来时快了些许。
在她身后，温肆正在为她团队小伙伴的玩笑话而发出清脆的笑声，那笑声完美地融入周围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异样。
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杯盘交错的喧闹声浪，正如何沉重地拍打着她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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