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渺月面不改色,回道:“宫中庆宴,贵在端庄得体,而非争奇斗艳,若因衣着艳俗招来轻浮二字,倒教外人觉得江府教女无方。这些吴嬷嬷也曾说过的,二姐姐想必是忘了。”
“你懂什么,这些都是我姐姐从宫中给我捎的,这御赐玉簪岂是俗物?你果然不识货得很。”
竹语声音自车外传来:“二小姐,三小姐如今身份有别,还请谨言。”
“嘁,你们家小姐还没跟太子拜堂呢,有什么别,现在还不是得跟我坐同一辆马车?”
恰在此刻,车轮碾过碎石,车厢微微一颠。江晚宁一惊,手边那盏热茶应声倾倒,褐色茶水眼看就要泼溅到江渺月裙裾上。
霎时间,江渺月手腕不着痕迹一抬,宽大袖摆一拂一引,那茶水大半便泼在了空处,只在她袖口染上几滴深色水痕。
她垂下眼帘,看着那水渍,轻轻掸了掸,语气依旧平淡如水:“妹妹还是坐稳些好。到时宫中舆驾可不比自家马车,由得人随心所欲。万一在贵人面前失仪,你我都担待不起。”
江晚宁似是心虚,斜睨她一眼,压声骂道:“装腔作势。”
一路上,江晚宁不再说话了,寻得清净,江渺月便也靠在后枕上闭目养神。
车至宣德门下,缓缓止行。
江渺月掀开车帷,只见江崇晟待内侍放好脚凳,下车对迎上前的老内官,抚须颔首道:“申公公。”
“请太师爷换舆。”申公公俯身恭敬行礼,遂拍拍手,唤后方太监抬来软轿。
江渺月方着了披风站定,便用目光去寻江知浅的身影,瞧见小姑娘打着哈欠,迷迷糊糊随裴氏下车,知她定是没睡醒,便唤了竹语送去薄荷蜜饯。
她踏上轿蹬,却听申公公笑着唤她:“江三小姐...太子殿下特赐步辇,请您升辇。”
她动作一顿,见仪门洞开,一驾金顶红栏,四角悬着龙凤金铃的步辇,由八名身着东宫服制的太监稳稳抬出,肃静无声停在前方。
“有劳申公公。”
江晚宁见此,立在原地,像被钉住了双脚。方才扶着软轿帷幔的手,此刻死死抠进了掌心柔软的衬布里。直到身旁的瑞雪小声提醒,她才猛地回过神。
御道两侧,内侍婢女见步辇便齐齐行礼,江渺月略感不自在,抬眼往上看,晨光刺眼。
她头一回见识到,在这高墙之内,天是这样狭小逼仄。
步辇于集英殿广场稳稳落定,后方软轿随之依次止步。江渺月侧眼望去,见其坐落于玉阶之上,飞檐斗拱,朱漆殿门大开,殿内金碧辉煌,奢靡之至。
偶尔传出谈笑之声,听起来,朝中官员与家眷已到了一些。
下辇,内侍官高声唱报:“江太师及家眷到!”
几人踱进殿内,站定,朝上座二人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九皇子殿下。”
“起来落座吧。”
开口的是谢忱川。江渺月抬眸,见他姿态倨傲,指节微曲,轻抵下颚,目光自高处落下,在她身上停住。
眼底幽深,让人猜不透他内心所想。她蓦然忆起虹桥之上那一眼,心惊之余,不动声色移开视线。
江崇晟回道:“谢殿下。”
一入席,江崇晟便与周遭同僚高谈阔论起来,言笑晏晏,左右逢源,而裴氏也带着江知浅和江晚宁端坐女席间,与诰命夫人话起家常。
江渺月正抬了步子跟上,听顾砚舟往下走来,唤道:“渺月。”
她侧身行礼,被人一把扶住,柔声说:“过来坐。”
小步随顾砚舟至上座,还未坐定,便听见旁边人悠悠道:“皇嫂可喜欢本王选的礼物?”
江渺月眸色未改,瞥过他,答:“九皇子殿下费心了,礼器无瑕,我代家中两位姐妹一并谢过。”
谢忱川眼中探究之意太过明显,仿佛欲将她灼穿,她不露声色侧过身避开,半面对着顾砚舟。
眼前案上玉碟金盏,美酒佳肴,而她已是前胸贴后背,顾砚舟朝她面前推了一碟糕点,笑说:“九弟的那些小玩意儿,孤只有西域小国岁贡时才得以一见,自然稀奇得很。”
这话乍一听是夸赞,仔细一想,倒像是话里有话了。
谢忱川却仿佛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道:“皇嫂喜欢便好。”
“太后娘娘驾到!”
一声唱报穿透喧嚣,满殿灯火人声顷刻安静下去。众人离席起身,垂首恭立。只见一位身着深青翟衣,鬓发如银的老妇人在宫人簇拥中,缓步而入。
而她身后还跟了一位步履娉婷,明眸皓齿的妙龄少女,定睛一瞧,正是盛名在外的嘉懿郡主,闻朝雪。
江渺月是知道她的。她是太后的侄孙女,自小在宫中长大,受尽宠爱,丝毫不逊于公主。京城女眷之中,不少世家小姐为投其所好挤破了头,只为能与她结为闺中好友。
二人在众人行礼中,落座于珠帘后,席间众人复又谈笑风生,热闹起来。
约莫半柱香,大殿之内,但见珠环翠绕,冠盖云集,再无虚席。礼官禀报后,殿内歌舞声起,江渺月往下一扫,瞧见裴行琛在下座正朝她这边看。”
如今身份不似以往,她略一点头,便移了目光。
一曲毕,身后传来人如珠声线:“太后娘娘,那不是您一直在找的金銮钗吗?”
声音不高不低,偏偏落到众人耳里,引得满座宾客皆侧目而望。
透过珠帘,只见闻朝雪素手指向江渺月云鬓之中,那支仅有的,华光灼灼的金钗。
江渺月从容掩面饮一盏错认水,嘴角微勾。
终于来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