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韵诗很少喝到断片。或许是天赋异禀，或许感谢遗传基因，她的酒量在朋友几个里算不错的，林若安和何桐两个男生加在一起都未必能喝趴她。
这次确实是个例外。
醒来后她迷茫地睁着眼看天花板，大脑里只记得最后那一杯加了百利甜的特调好喝得像是牛奶，入口时甜蜜丝滑几乎尝不到一点酒精的味道。而从醉酒到睡醒中间发生的事情统统记不起来。
宿醉确实难受。从胃到咽喉都蔓延着酒精后调的苦涩感，头更是难受得像是被人拿被子蒙着揍了几拳，还是从太阳穴入手的。而身体每动一下，各个关节就会配合得发出“嘎吱”声。她现在浑像个没有添加滚动轴就出厂销售的劣质机器人。
她包着毯子从卧室走到厨房，刚拉开冰箱门目光却率先看到了放在餐桌上的便利贴——光秃秃的桌面上一张黄色纸条看起来格外显眼。
走过，拿起，便利贴上一行字写着：“如果还记得昨晚是怎么回的家，睡醒后给我打电话。”
便利贴上既没有署名也没有电话。
她看着纸条，忽而眉头紧皱了起来。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左不过要么是阿渝要么是之秋送她回来的，可她认得纸上那是江清和的字——好看的行书体，落笔轻盈有力，她以前总夸他。
原本混沌的大脑现在又再加入了一个新的话题，她想不明白怎么会是江清和送自己回的家。他昨晚不是和李希佳在一块么？佳人在侧，还有闲心管她的事？
没等想清楚这个，更糟糕的思绪先涌了出来。倘若昨天是江清和送自己回的家，那如果她醉酒后胡言乱语，岂不是都被他听到了？
记忆里全然没有相关片段，她也只能边猜边自我安慰，她的酒品一向不错，应该不至于丢太大的人。
应该是如此。
下一秒，她站在餐桌前抓狂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她怎么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呢！
酗酒的后果就是周韵诗在下午的项目例会上忍不住昏昏欲睡。不过好在周一上班大家精神状态全都不佳，讨论了几个小时的会议议题除了浪费了一点生命之外什么结果都没有出来。
刚出会议室，王杨特地跟上周韵诗的步伐跑来跟她说话：“小周总，看样子这个周末你过得很充实嘛，和奔驰450约会愉快么？”
“几岁的人了，你幼不幼稚？”周韵诗懒得搭理他，白了他一眼径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年底一直是项目部最忙的时候。王杨现在主要负责跟进时星的收购案，公司其他和项目部有关的工作就加到了她这个副主管的身上。
十一月要完成公司来年所有项目立项审核评估，项目计划书都堆在她的座位上；年底项目收尾总结工作开展，还要写各式各样的报告；月底新品发布，推广部人手不够求到了王杨这里，他见不得美女经理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痛快答应了下来……
这段时间项目部的员工已经开启了自觉加班的模式，基本都是等到领导走了之后才下班，弄得周韵诗都不好意思在公司待太久。
今天因为工作不在状态，等她整理好新品资料准备下班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夜色落幕，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灯总是会照得街道如同白昼。
周韵诗背着包走出电梯，还在盘算着晚上吃什么的时候忽然在大门的另一侧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两人之间隔了两扇玻璃门的距离，下班的员工零零散散地从两人中间路过，打量两人的目光就没有停下来过。
江清和注意到了众人投来的视线，自然也看到了站在人群里一动不动的周韵诗。一身灰色休闲服也难掩他清冷的气质，他大步走过来时周韵诗甚至听到了周围几个女同事的窃窃私语。
江清和目的明确地开口，一点不给周韵诗猜测他来意的机会：“吃晚饭了么？”
“还没。”
“杭帮菜怎么样？”
“都行。”她转头一想，又道，“我请你吧，谢谢你昨晚送我回去。”
江清和拉开车门的动作顿了一顿，回头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稍后才面无表情回她：“不用谢，之秋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好也在那个酒吧。”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那天所里有个同事为了庆祝领证一周年请整个部门吃饭。”
“哦。”周韵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钻进车里懒懒地应了声，靠着椅背便开始闭目养神。
车子左拐右拐最后在一条小巷子面前停下。曲径通幽处，在巷子的尽头有一家店面不大但古典气息浓郁的中餐小店。
已经过了饭点，店里客人不多，江清和提前定好了位置，一进门服务生便把他们俩往包厢领。
坐下后周韵诗原本想问江清和自己昨晚有没有酒后胡言乱语，但理智告诉她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话题。
江清和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抿了口茶后淡淡开口：“昨晚你一上车就睡着了，把你送回去之后怕你深夜万一呕吐堵塞气管导致窒息没人发现，我就在你家沙发上躺了一晚。我早上走的时候你还没醒。”
怪不得，早上起来看沙发上的毛毯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她还以为是自己哪日抽风做的好事自己却不记得了。
虽然是该对他表示感谢，但他的话说得奇怪，周韵诗不乐意听：“好歹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倒是盼我点好，哪有这样咒人的。”
她原本想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江清和轻哼了一声：“几年不见，你都已经开始酗酒了还会在乎这个？再说了，你前两天说的话我还记得。”
她说什么了……说当朋友只是客套的话么？周韵诗微微白了他一眼：“我没有酗酒。”
“醉到走不动道还不算？是不是得酒精中毒进了医院才算？”
“我平时很少喝醉，昨天那是事出有因。”周韵诗的脑子里又浮现出昨天他和李希佳一同出现的画面，顿时懒得继续和他搭话，“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我也不想管。”说着，江清和低头翻起菜单，摆出了一副不想再搭理她的姿态。
真是莫名其妙。他过来找她吃饭就是为了和她吵一架，甩脸色给她看？周韵诗心里的无名火忍不住往外冒，顿时将菜单翻得“唰唰”作响。
一时间，包厢里火药味浓。
几分钟后，她冷静下来主动问他：“你今天火气为什么这么大，我是哪里惹到你了么？”
惹了么？惹了吧。
江清和沉默不语，继续低头看菜单。
周韵诗继续追问：“我是不是昨天吐脏了你的车子或者衣服？多少清理费用我赔给你。拜托，你这样很影响我食欲。”
江清和这才抬头看她，却没有顺着她的话讲：“这几年口味有变化么？”
“没有。”
“那我点菜了。”说着，他按下了服务铃。
“……”
行吧。还是这副鬼样子，他不愿意说，她还不乐意听呢。周韵诗也打开了手机微博，自顾自刷起了热搜。
这个世界真是热闹非凡，今天不是这个歌手发新歌就是那个演员上新剧，50条热搜里娱乐新闻占了四分之三。
许久不关注娱乐圈的资讯，她刚从一条热搜上得知她曾经追过的一部校园剧男女主竟然现实中也走到了一起。
正当她在两人的话题下看粉丝们的评论看得津津有味时，坐对面的江清和终于耐不住开口：“昨晚发生的事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我只记得最后我喝了杯甜酒，非常好喝，醒来就是早上了。”周韵诗不解地看他，最后在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得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想，“我都醉成那样了，总不能是对你做了什么吧？除非你拿出证据，否则我会告你诽谤。”
江清和的视线在周韵诗身上打了个转，忽而脸色一沉，皱起眉头，语气不佳：“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在梦里喊张医生的名字，周韵诗，这点上我确实应该对你刮目相看。”
“我？”周韵诗难以置信，右手食指指向自己只为再次确认，“你说我在梦里喊张顾年名字？怎么可能！”
江清和又是一声冷哼：“我听得清清楚楚。”
周韵诗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说认真的？”
“那天你难道不是因为他才喝那么多酒的么？”
“怎么可能，我喝酒和他有什么关系。”周韵诗下意识地反驳，只有平日里一半分析水平的脑子此刻开始了它的飞速运转。
可不管怎么思考，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她怎么会喊张顾年名字？
莫非是因为那天晚上林渝和季之秋两个人一直在她耳边念叨张医生，导致她被影响了？莫非她真的在内心深处对张顾年有什么非分之想，她自己却不知道？
不应该啊！她最怕牙医了！
“那你为什么喝那么多，总不能是因为喜欢喝酒吧？阿渝和之秋两人回家时神智都还清醒着。”江清和的言外之意在说她们俩都在那天点到即止。
理由周韵诗自然不可能告诉江清和。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喝那么多，就算是有那个原因在，也不至于一杯接着一杯，阿渝和之秋两人拦都拦不住。
这个话题到这里周韵诗觉得可以结束了，再说下去，她也不知道要和江清和说些什么。
“我就是喜欢喝酒，不行么？”
“行，当然行。”江清和点点头，只是不知为何，相较于刚才，他看起来心情愉快了许多。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原本静谧无声的包厢到最后也只剩下一些筷子和碗碰撞的声音。
周韵诗对于“醉酒后居然喊了张顾年名字”这件事的思考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她的食欲，内耗开启之后眼前的美食也不过只是一些吃不死人的东西。
见她盯着菜走神，江清和好意提醒：“吃饭的时候专心吃饭。”
“哦，知道了。”她语气平平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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