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心脏像被抛入悬崖的雏鸟,震颤着、震颤着猛地挣脱出翅膀冲向天穹。楚之宁从头到脚都止不住颤抖,她想她疯了她肯定是疯了,她要怎么跟导员解释要怎么面对学院领导的怒火怎么面对苏叶琴的一番苦心。

远处霓虹拉成一片星星点点的光,她和云落像是两个逃离潮水的人,后方是不断蔓延的黑暗和窒息,他们两个却穿过一条又一条框住华灯的走廊,转过楼梯间,跟许多或诧异或完全不在意的师生擦身而过。

仿佛在进行一场只有两个人知晓的末日落跑。

礼堂建筑是腐朽又温暖的,推开大门的那一刻,独属榆苏十二月的冷风将她从头到脚包围,陈芷倾情推荐的加绒加厚的连帽卫衣很难阻挡这股冷空气,但她的心脏却是火热的。

仿佛挣脱了所有密密麻麻的尖锐铁网,颤抖着、鲜红着烧起来了。连带着她的一截手腕,也散发着不属于自己体温的滚烫。

越走越远,礼堂的音乐声被抛在身后。

越走越快,斑斓虹光逐渐拉成一条条灯带。

理智回笼的那一刻,笼罩在夜色里的大海已经滔滔不绝地拍打着细沙岸边。

她不记得自己穿过几条街区,只隐约记得这处海滩是这一片很小的一处开放式海滩,应该离榆大不远,但因为海岸线太短,前后加起来没几百米,两边礁石区一到晚上黑乎乎一片,她从没来过。

心脏回落胸腔,楚之宁大口喘气,十二月冷峭的空气吸入肺腹,提醒她一切的刺激都是真实的。

她刚才真的丢下全场近万名观众,不管不顾地来到这。

“……艹。”

竟然真就这么跑了,导员会不会把她生撕了?她这辈子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那可是88周年校庆!多吉利的数,她凭一己之力让校庆不吉利了。

“欸说什么呢。”云落把终于从逃跑的刺激中苏醒开始慌张的某个小姑娘拎到身边,卫衣帽子的绳子还紧紧系着,把她的脸蛋挤成一团,他咬着烟笑,“小姑娘别说脏话啊。”

“我…我刚才干了什么?”楚之宁任由他解开自己卫衣帽子的绳子,呆呆问。

“也没干什么,”指尖不小心戳到女孩的脸颊,像碰到什么娇嫩到不行的花瓣,手感奇佳,犬齿将烟蒂紧紧咬了咬,才克制住想要再触碰一下的想法,“就是晾了几个省领导、校领导、近万名的观众,啊对了,里面似乎还有榆苏电视台台长,而已。”

“……而已?”楚之宁柳叶眼瞪圆,“你管这叫而已?记大过都算从轻发落了,我到底干了什么!不对,你到底干了什么?!你不是答应了我导员好好看着我吗?”

“我这不看着你呢么。”云落把沙滩上的公共野餐椅用脚勾到身边,笑着坐下,长腿微屈,指尖猩红明灭,他眼梢勾着抹笑。

“……”楚之宁微微叹了口气,45度角仰望天空,“我完了,我应该是拿不到毕业证了。”

“应该不会。”云落道。

“怎么可能。”楚之宁说,“我可是晾了几个省领导、校领导、近万名观众,哦还有榆苏电视台台长。”

“喂。”半截燃烧的烟在眉骨前燃出淡白色的烟雾,将云落深邃的眉眼轻遮少许,他胳膊支在圆桌边缘,“好学生,第一次临阵撂挑子?”

“没撂过这么大的。”楚之宁也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上面继续45度角仰望天空,企图把眼泪从眼眶中倒逼回去。

男人轻哂,看了眼手机,眉尾稍挑,“跑都跑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刚才路过便利店买的巧克力,抛给楚之宁。

“这是什么?送行饭?”楚之宁苦着脸问。

云落偏头笑,“想多了,你们那个秃顶导员不是让你吃点巧克力么。”

“你现在倒是听他的话了。”

“你胆子真的很小。”

不远处有乐队在沙滩上搬运乐器和麦克风,旁边调酒摊的老板准备营业,正在蹲在篝火堆旁边点火,白烟升腾,看样子一会儿沙滩上有节目。

但楚之宁已经没心情欣赏了,她在脑中疯狂盘算一百个解决方案,其中最合理也最可能发生的一条,就是复读重考。

这次努努力没准能考到宜大,或者南大,南大离家近,高铁两个小时。

她撕开巧克力,掰了一块扔进嘴里。

浓醇的榛子味在舌尖化开,天空的星星少了些,原来刚才看到的是她自己眼前的金星。

“我完了。”

“楚之宁。”云落说。

楚之宁扭头,“我真的很胆小,我知道。”

云落:“那你后悔么?”

“……”楚之宁又掰了一块巧克力,“不后悔。”

“那不就行了。”云落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乐队测试乐器。

“你说的对。”楚之宁往下出溜了一点,又往下出溜一点,想到个疑问,“你是怎么看出我不想上台的?”

正常人难道不是只会觉得她是上台前的紧张?

“种种迹象。”

“谢谢,很清晰的回复。”

云落轻笑,“这得多亏了某人在我电脑留下的word。”

“?”

那天晚上借云落的电脑写演讲稿,因为要来回复制粘贴百度上的稿子,她新建了好几个word,难道是没删干净?

“我估计应该没人会把自己的演讲稿命名为‘烦死了臭狗屎’吧,哦对,”他顿了顿,嘴角噙笑,“还加了五六七八个感叹号,一开始我以为是写出来骂我的呢。”

“你,”楚之宁道,“你看了?”

“嗯,本着欣赏一下你会怎么骂我的态度点开看了看。”云落说,“所以那天不回家,就是因为这个事?”

“不是。”云落没提关于演讲稿里的任何内容,那晚的文字都是初稿,跟楚彬的经历很相似。他直接略过去的态度让楚之宁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她说,“那天是因为,我听到我妈的朋友要给她介绍对象。”

“接受不了?”他问。

“其实有个人陪她我也,觉得挺好的。”楚之宁道,“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只是一直没准备好。可能我自己心里觉得,我爸才去世三年吧。要说接受不了,可能多多稍稍有一点吧。”

“接受不了就算了。”他说。

“嗯?”楚之宁没听懂。

“反正,没有人能替代你爸在你心里的位置不是么。”

楚之宁微愣,随后浅笑,“嗯,你说的对。”

“你跟你爸感情很好?”

“嗯,很好。”

在宜宁时,苏叶琴的性格不是现在这样,她那时蛮有个性的,医院工作每天遇到很多千奇百怪的患者,基本每天下班都一肚子气,也许是被楚彬影响,也许楚之宁从小就知道苏叶琴和楚彬是媒人介绍的没有感情基础,她对苏叶琴天然有一种疏远。

楚之宁现在还能记得小学五年级时,她一向在七十分左右徘徊的数学破天荒打了96分,其实不是期中或者期末考,就是一次普通的随堂测试,老师懒得批卷子,让她们同桌之间互相串着批,同桌给她放了不少水,打了96的高分。

即便如此,她还是很兴奋的想跟苏叶琴分享这份喜悦,放学以后她没把数学卷子放书包里,而是放在手里攥着,一路从校车道单元门,从一层就开始喊:妈妈我数学今天考了96分!

喊到三层,进屋,她跑进苏叶琴的卧室,兴冲冲地把卷子给她看。

但苏叶琴只是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就转开身子,“安静一会儿,我要睡觉。”

后来楚彬下班回来,高兴地把卷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第二天特地早下班到小区楼下的烧烤店买了一把楚之宁爱吃的羊肉串和鱿鱼须。

所以从小她跟楚彬的关系都要更好,她曾问过楚彬妈妈是不是不爱我,楚彬很严肃地说妈妈是爱她的,只是妈妈工作太累了,你等妈妈心情好的时候就可以抱抱你亲亲你了。

楚彬牺牲后,三口之家只剩下两个人,苏叶琴心理受到重创,没办法继续在医院工作,待业在家。楚之宁成为了她唯一的依靠,母女两个人的关系像被拨乱的平衡木,达到了一种无限趋于亲近的平衡。

远处乐队开始弹唱,将楚之宁的思绪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篝火已经点燃,连她在的位置都可以感受到阵阵温热。

“所以我很羡慕你。”她说。

云落诧异地挑眉,“羡慕我?”

“是啊,你爸爸应该对你很好吧?”

像听到什么荒谬的笑话一样,云落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他脸上似乎出现类似嘲讽的神情,在他抬手吸烟时一同遮掩掉了,“怎么看出来的?”

“他为了帮你澄清谣言给榆音捐了一百万。”

男人垂眸呵笑,乌睫掩盖之下,是冰冷冷犹如冰雕般的情绪。十二月的冷风卷过眸底,那是更深的恨意。

“是为了他自己吧。”

歌手唱到高音处,楚之宁没听清他说什么,“你刚说什么?”

云落瞥了眼桌面亮起屏幕的手机,捞到手里随意点了两下,深邃俊美的脸孔被映上灰银色的屏幕光,他挑了下眉,“比起我说的话,你想不想看看在你逃跑后,礼堂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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