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苏叶琴还坐在沙发里，茶几上的姜丝可乐没收，她望向楚之宁。
“星星，银海广场的房子是为你准备的。”苏叶琴说，“我这么大岁数了，住哪不是一样。”
楚之宁走到沙发旁边，拿起包，“妈，今天不说这个了，可以么？”
她略过苏叶琴欲言又止的神情，回到自己房间。
客厅里安静了几分钟，苏叶琴端起杯子到厨房洗涮，她也是这时才发现，楚之宁那杯根本没喝几口。
她看着楚之宁紧闭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
打开灯，楚之宁把包放在桌上，从里拿出了今晚跟云落要签名的本子。
她翻到他签字的那一页，字迹还清晰着，纸张上飘了不少细小的雨滴，此时干涸后微微发皱。
这张签名她没有给顾江。
顾江也没要，不知是不是忘了。
她把这页签名一点点撕下来，拆开桌面的相框，将这张纸放在了相片后。
卧室的窗户开了个小缝，凉丝丝的雨气从里钻入房间。
楚之宁到窗边关门，落锁的一瞬间，一辆黑色轿车从她视野边缘开走。
她隔着雨水摇曳出的夜色看了一眼那辆开出小区的车，很快收回视线，在手机上搜索公司附近的租房信息。
·
其实工作越累越忙并非楚之宁找的借口，年底她负责的男主E要上线，现在一大堆工作忙着推进，各种节假日剧情活动，在上线前至少要完整确认出一整年的规划才可以。
早出晚归日常加班苏叶琴都看在眼里，想要再劝她一起搬家的心思渐渐也就淡了下去。
编曲试听V1会议当天。
正式会议开在下午，一大早刘红英就在音频会议室忙碌，桌面摆着的花都换了好几波，怎么都不满意。
“咖啡！”李红英转头叫人事，“咖啡定了吗亲爱的？”
人事抱着一叠打印文件风风火火从茶水间跑过来，差点跟刚从隔壁开完会的楚之宁撞了个满怀，半张嘴跟楚之宁说抱歉，另外半张嘴忙着回复李红英，“还没订。”
“怎么还不定？！”李红英道，“他们来的点儿正好是楼下星巴克最忙的时候，你提前准备好。”
人事为难道：“李总监，你知道Charon的口味吗？”
“我哪知道。”李红英看着桌上摆的几个不同种类的花篮摆设，“没看我这都一个头两个大么。”
“丝绒拿铁。”
“花篮的话就这个吧。”楚之宁上前指指其中的天空玫瑰，“他应该喜欢这种。”
李红英半信半疑道：“云落会喜欢这么清新的花？”
被质疑的天空玫瑰是蓝白配色，花蕊为蓝色，渐渐过渡成白色的玫瑰花瓣，在星星白白的满天星后，搭配得格外清新愉悦。
李红英以为像云落那种人，最起码也会喜欢个红玫瑰吧，尤其是大马士革那种，大朵大朵的红，红艳到发黑。
“他在美国第一首专辑封面就是这种天空玫瑰。”楚之宁说。
下午。
节奏律动十足的音乐响彻音频会议室，钢琴古琴中西乐器交融完美，音符处处控诉男主E与女主的命运不公。
这才只是第一版。
参会人员都沉默了，最后一音结束时，余音绕梁。
Stacks老板于宏鸣第一个鼓掌，赞叹不止，“简直完美，不敢想象成品会有多好听。”
男人坐在长桌中间的位置，修瘦的手指轻轻捻着玫瑰薄弱的花瓣，神情不明。
他身边的丝绒拿铁，已经喝了一小半。
“我觉得非常完美了。”于宏鸣向四周示意，“其他人也都说说自己的想法。”
这句话的攻心程度不亚于上学时老师随机点名回答问题。
李红英清嗓道：“我的想法跟于总一样，云先生不愧是北美大名鼎鼎的Charon，我现在对我们的E号男主亮相非常有信心。”
众人气氛融洽地笑。
“我可能有不同看法。”
办公室内响起女孩拨弦一般澈透的声音。
大家纷纷看过去。
云落的视线也在其中。
那道视线落在自己的皮肤上，像春日料峭的冷空气，唤醒了心里沉睡的涩意。
“说说。”于宏鸣说。
“歌曲本身很好听，没有任何问题。”楚之宁看着自己在会议记录本上的勾勾画画，深吸口气，本着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道，“但我个人觉得不太贴合男主的经历和心境。”
云落挑眉，示意她继续。
“E号和女主之间的大概经历简述一下应该是相爱相杀，在时代环境背景下，两个本该为仇敌的人却对彼此生出情意，在E号固故事线的大纲结尾，男女主冲破了命运对他们两个人的束缚判词，可以说他们两个到最后是遍体鳞伤地走向he结局。”
“但曲子里的主调还是钢琴和古琴为主，让人听起来更多的是在命运下的挣扎，但其实男主女突破束缚才是整个故事的亮点，关于这一点我并没有在音乐里体会到。”
楚之宁说完，才发现房间里的人全都看着她。
云落不知何时揪下了一片花瓣，蓝白渐变的柔软在他骨节处弯成一道半弧。
像是他手指纹身处的装饰品。
他捏着花瓣的那只手抬到耳边，轻轻支着太阳穴，黑如墨滴的耳钉在指缝下反射着头顶白炽灯的光泽。
“嗯，还有么？”
“…没有了。”楚之宁避开他的视线，“我只是个外行，随便说说。”
“对对。”李红英说，“之宁音乐上是外行，她自己都五音不全，如果哪里说的不对云落您多担待。”
众人等着大名鼎鼎的Charon发话。
想听听他是怎么解释自己的创作意图，那个文案部的一个小主管竟然还敢教Charon做事？！
“她说得没什么问题。”
出乎所有人意料，男人没有反驳，更没生气，而是很平静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男人转着花瓣，“我的作曲重心的确有问题。”
“于总，你的员工很专业。”
楚之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还以为他会让自己当众下不来台。
于宏鸣骄傲地喝了一口咖啡。
会议结束后，楚之宁放慢了收拾速度，等到只剩下云落和周孟时，拿起电脑，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周孟两眼一瞪，脚以左脚为圆心右脚画圈，一个转身就往门外冲，“我先去开车。”
周孟在还好，他一走会议室里的氛围又变得紧涩尴尬。
男人淡淡扬眉，“谢我什么？给你高枝的那个签名？”
“……”
就不能好好说一次话吗。
“谢谢你没让我在领导面前下不来台。”楚之宁说。
云落：“下次。”
楚之宁：“？？？”
小姑娘懵愣又无语的表情生动极了，云落忍不住转头浅淡地扯了一下嘴角。
邦邦邦——
会议室门没关，两个结伴而来的女生敲了敲门。
“你好，请问你就是云落吗？”其中一位浅栗发色的女生开口问。
“有事？”
“我、我跟朋友是你的粉丝，可以帮忙签个名吗？”
女生拿着本子和笔上前，同伴羞怯地跟在她身后。
云落拿过笔，女生立刻把本子翻开递过去，趁着男人在签字的时间，她搭话道：“请问您是榆苏音乐学院毕业的吗？”
“嗯。”
“学长！”女生开心地说，“我也是榆音的学生，今年大三，您毕业的时候我刚考进榆音。”
云落把签好的本子还给女生，又接过了她同伴的本。
“学长，方便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说。”男人言简意赅。
“您有女朋友嘛？”浓密的假睫毛也掩盖不掉女生眼里的惊艳和跃跃欲试。
云落垂眼睨着她。
男人视线虚虚浮浮地从女生脸上极快掠过，转到一旁事不关己收拾东西的某人身上，他勾唇一笑。
“没有。”
“学长，你觉得我怎么样？”
“还行。”男人嗓音略懒，漫不经心地说。
楚之宁顿了顿，拿上自己的会议记录本，走之前看了一眼这个言辞大胆的女生。
发色偏浅，一看就精心打理过。
空气刘海，发尾微卷，妆容完美精致，长长的睫毛像洋娃娃一样浓密地向上卷翘。
的确好看。
她低着头匆匆离开。
云落的目光落到远处那个抱着电脑往会议室门外走的纤细身影上，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女生的问话。
女生也回头跟着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个穿着宽松卫衣和牛仔裤的普通背影。不过单看背影也够了，一看就是把办公室当旅店住的那种牛马。
想起敲门前那个人似乎正在同云落讲话，氛围好像还挺融洽，女生心头一酸冲动开口，“学长您觉得我和她比呢，怎么样？”
早听说今天Charon会来，从妆容到穿搭都是她提前三个小时起床弄出来的成果，跟刚才那个连唇膏都没涂的女生相比，她觉得自己胜算还是大的。
很不巧，这句话楚之宁也听见了。
她人已经走出会议室，仍鬼使神差地慢下了脚步。
那道缓慢移动的身影经音频会议室走廊外的明窗，落了一道明显停住数秒的淡色投影在会议室门口的地毯上。
云落扯扯嘴角，“她跟你比不了。”
女生惊喜又满意地抿嘴笑，身边的同伴冲她偷偷飞眉毛。
她趁胜追击，拿出手机想加云落微信，“学长，我是游戏配乐部门的实习生，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在微信上问你吗？”
云落垂落长睫，眸光在举到自己面前的微信二维码上很不走心地瞥了眼，视线聚焦的位置还在门口那道投影上，看着影子以一个很迅捷的速度彻底离开他的视野内。
这才重新低眸。
女生羞妩一笑。
“或者我扫您？”
云落不耐地开口：“我为什么要加你微信？”
如果女生之前有注意到门口的投影，那她一定会发现男人脸上的笑意是同那道影子一起消失的。
女生有点懵了，“我不是比她……”
“啊。”男人手指拎着丝绒拿铁的杯子边缘，有了要走的意思，“我刚才的意思是，你连跟她比的资格都没有。”
“麻烦让一下，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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