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思南?!”林美玲的脸色阴晴不定,“你怎么在这?!”
“怎么,就许你们在这儿欺负同学,不许我路见不平?”
郑思南轻轻笑了笑,轻飘飘的语气里甚至带着点恶劣的嘲讽:“我说是谁,又是你们七班的,有到处找茬的时间,要不要好好看看你们自己什么样子?”
刚刚还耀武扬威的陈欣脸上清晰地写着羞怒,一边拼命挣扎,嘴巴里刚吐出一个“你”字,林美玲的脸色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逆着光,江瑜还是能清楚感受到空气中的剑拔弩张。
郑思南却不以为意。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嫉妒的嘴脸很丑陋。”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我听说七班才被教导主任点了名,你们班主任还发火说谁让他丢了脸,接下来两年都别想过了——我要不要善意地提醒他一下?”
黄昏时分,渐渐西斜的太阳在琴房的木质地板上喷涂上一层又一层深深浅浅的橘黄,蛮横生长的爬山虎肆无忌惮地将温度挡在了窗外,莫名地激起了周身的寒意。
彩色棱窗折射的光映在那双棕红色的瞳孔中,总是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里早已没了平时的戏谑,反而带着风雨欲来的压抑,垂下的影子像是浓墨一样在地板上铺开。
林美玲表情一会儿青一会白,更不用说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陈琳,可刚刚郑思南那番话像是戳中了两人的死穴,就连莽撞冲动的陈琳都一脸憋屈地闭着嘴。
郑思南这才松开了手,修长的手指不经意地揣进了口袋里,恢复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
偏偏又仗着身高,居高临下的视线一点不饶人,慢慢落在琴前又惊又怕的林美玲身上。
半晌,嘴角微勾,凉凉地开口。
“识趣点自己出去,还是说,要我亲自来‘请’?”
江瑜被郑思南护在身后,越过他宽阔的背影,依稀能看见陈琳极为狼狈地收回被郑思南钳住的手,对方这会儿揉着手腕不停吸冷气,上面已经赫然红了一大片。
林美玲脸色青白交错,只能泄愤似的狠狠踢了钢琴一脚,钢琴发出低低的嗡鸣,她反而脚被踢得疼痛不堪,只能气急败坏地剜了江瑜一眼,夺门而出。
“美玲!”陈琳还不服气,但林美玲走了,她也只能色厉内荏地丢下一句“走着瞧”随即追着林美玲的身影跑了出去。
琴房的门被狠狠甩上,发出一声无比刺耳的“砰”声,连墙上挂着的贝多芬画像都晃了晃,摇摇欲坠,一副随时要正脸扑地的模样。
偌大的琴房只剩郑思南和江瑜两个人。
……郑思南,这是生气了?
看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一点看不出是生气了。
但要是没生气,又怎么会说话这么不留情面,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玩世不恭的他。
沉下山头的日光斜斜地打了进来,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交错,江瑜缓缓抬起眸——他太高了,她仰着头,视线与窗外的昏黄光影勉强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交汇,他还穿着那身队服,背上印着硕大的27号,干净崭新,分不清是阳光还是木质地板飘散而出的淡淡气息裹住他的背影,逸散出深深浅浅的浅金色镶边。
在虚虚实实的光影中,郑思南肩膀松了下来,回过头来冲她挑了挑眉。
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模样带着席卷而上的回忆涌入江瑜的脑海,那道轮廓慢慢被涂抹上陈旧的颜色,与记忆里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
牢牢锁起来的“过去”不经意间翻动了一页,江瑜不由得被它牵引着,回忆起了小时候。
——小时候,他总是爱出风头,每次她被人欺负,他就会像这样从天而降,挡在她前面。
“啧,七班怎么一个二个都这样,能力不行脾气还挺大。”
郑思南随口说道,见江瑜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刚要碰到她的鬓发又滑了下去,若无其事地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不说话,被哥们帅呆了?”
“……”
“嗯?”
郑思南倾身凑近,终于听清了她说什么。
“……谢谢。”
声音里不难听出她还有些别扭,尽管如此,一向不肯表现出自己软弱一面的少女仍旧是真心诚意地向他道谢。
但江瑜也不敢抬头,她耳朵还冒着热气,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这会儿脸红了。
这一面绝对不能被郑思南看见,江瑜的头埋得更低了。
比蚊子拍翅膀的声音没大多少,要是天气再热点,蝉叫都比她声音响亮。
郑思南不着边地想着,看着难得这么乖巧的江瑜,嘴角不自觉翘了翘,一开口又是跑火车:“那你说句哥哥好帅来听听。”
江瑜的目光凝住了。
像是被他的无耻发言惊住,她终于抬起头来,仰着小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什么?”
“没听清?那我再说一遍——”
“停!STOP!不要说了!”江瑜心里好不容易生起的一丝羞涩与感动像是泡沫般飞散,她忍无可忍地瞪了他一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你还是去死吧,自恋狂。”
仿佛被她变幻不定的表情逗到,郑思南哈哈大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江瑜有些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郑思南挑了挑眉,“看到有人干坏事,当然要英雄登场。”
江瑜怀疑地看着他:“真的?”
“喂喂喂,不要说得我好像有什么阴谋一样行不行。”郑思南给自己鸣不平,“我可是远近闻名的乖学生,以理服人,没看我说了两句她们就乖乖走了吗?”
江瑜扯了扯嘴角,什么以理服人,明明就是被他吓到……那个陈琳的手都肿了。
“油腻。”
郑思南对她的毒舌颇有些哭笑不得:“对你的救命恩人态度好点不行吗?”
“……嗯。”江瑜看了他一眼,难得没有再反驳,她沉默了一会儿,“你和七班的人……很熟?”
“不熟,手下败将。”郑思南挑了挑眉,在江瑜疑惑的目光中解释,“他们班长也打篮球。”
“……哦。”
江瑜应了一声又沉默了下去,郑思南伸了个懒腰:“就算不是七班的也无所谓,这学校每个人我脑子里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听就知道他是在胡诌,江瑜冷笑一声:“那你的智商怎么没用在考试上?”
“骂人不揭短啊我跟你说。”郑思南长腿一迈就走到了钢琴边上,像是观察什么新鲜有趣的玩具一样轻轻敲了敲墨黑色的琴板,忽然在琴凳上坐了下来。
“你干嘛?”
“没看出来吗,我弹琴啊。”郑思南一边说着,还真在还没合上琴盖的琴键上像模像样地弹了起来。
是埃尔加的《爱的礼赞》。
它远没有卡农、致爱丽丝之类的曲子出名,不学钢琴的人可能许多甚至没有听过,郑思南竟然知道这首曲子,这让江瑜很惊讶。
但随即,听着旋律在郑思南的一指禅下变得荒腔走板,她忍不住叫停:“哪有你这样弹琴的。”
“那该是怎么弹,你教我啊。”
江瑜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
“为什么?”
江瑜呼吸一窒。
空气艰涩地流动着,她深深吸了口气,不知道是刚刚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太过惊险,还是林美玲的嘲讽让她内心的痛苦有了可乘之机,她闭上眼,破罐子破摔:“有一场很重要的比赛,我输了,也弹不了琴了。”
“所以你才转来一中?”
“嗯。”
郑思南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江瑜僵硬地抬了抬嘴角:“想嘲笑我就嘲笑吧。”
“没有。”郑思南否认地看着她,“那你自己呢?”
江瑜被他问得一愣:“什么?”
“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不弹也无所谓?”
江瑜沉默了下去,学校电台的晚间播报从门外走廊里的扩音器里传了起来,她默不作声看向了渐渐西沉的夕阳。
“嗯。”她轻声说道,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仿佛被薄暮的暖黄色蒙上了一层看不清的纱,她的表情晦暗不明,“我放弃了。”
“哦。”郑思南没再问下去,而是从琴凳上站了起来,把琴盖合上就往外走,江瑜诧异道,“去哪?”
“又不弹琴,待在这儿干嘛?”他说得理所当然,“走啊。”
江瑜呆呆地看着他背影离开教室,沉稳的脚步声在走廊外响起,她意识到他没在开玩笑,咬了咬唇,心里有些不高兴,这时候不应该善解人意地安慰她么?
郑思南却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哦”一声就走——这个人真是没救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昏暗天色中的琴房,也跟着离开了教室。
她心里堵着气,也不肯主动说话,两人一路保持沉默走到校门口,她远远地看到停在路口的黑色私家车:“车来了,我走了。”
忽然郑思南叫住了她:“江瑜。”
江瑜回过头来,紫色与橘色交织的晚霞在郑思南身后的天际线铺陈而开,黄昏溶化在逐渐浓烈的夜色之中,唯独他那双宝石一样的双眸熠熠生辉,比天边的云彩还要耀眼。
“下周五,我有一场篮球赛,你要不要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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