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裴若兰悬着的心只稳定到裴槐青高中而已。

是暑假的某一天,裴槐青忽然毫无缘由的,在某天清晨,提着背包站到餐桌前。

“我要出国。”

在惊讶的呛咳声中,他站得笔直,再次开口:“我要出国。”

裴若兰早就放弃猜测儿子的想法,她试着将话题问得更清楚:“你要出去玩吗?”

裴槐青似乎对这个描述并不满意,但他攥紧书包袋子,最终勉强答应:“我要出去玩。”

审签是一件需要时间的事,在等待的时间里,裴若兰无数次想要知道裴槐青这么做的理由,他沉默不语,只是翻来覆去摸着书包肩带上垂着的白色挂件。

裴槐青在逃避这个问题。

这在裴槐青的成长历程中,是很少见的事情。

在许多裴槐青不能理解的人类交流中,谎言和回避是他最没办法学习的部分。

但现在,他学会了回避。

“好吧,我们会去美国。”裴若兰在些许新发现的惊喜中,摸上儿子的额头。

航线飞越太平洋,落地地球背面的时候,裴若兰明显能感觉到,裴槐青身上出现了一些类似开心的情绪。

他不停地摸着书包上的小挂件,步履匆匆。

“儿子,慢点。”

裴若兰才刚把行李叠好放在推车中,裴槐青推着行李车走出去几米远。

她不得不小跑两步才跟上儿子。

裴槐青身上这点开心来得并不明显,她却久违地回到妊娠期时,让她回忆起她曾经是多么希望和自己的孩子成为血脉庇荫下的家人。

她熊熊燃起的希望在抵达宾馆后彻底破灭。

确切地说,是在抵达宾馆的三个小时后。

行李甫一放进房间,裴槐青就马不停蹄出门,买回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高中生才拔苗的身影来来回回,手下东西慢慢有了雏形。

裴若兰一头雾水,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炸弹。”

“你说什么?”裴若兰惊呼,“为什么要做那种东西?”

裴槐青弓着腰,依旧集中在手中的人工制品上,他分出几分心神向母亲解释:“我要用它杀人。”

“裴槐青!”

母亲一把拽住他的手,和裴若兰迅速蓄起泪花的瞳孔对上的,是一双黝黑的瞳孔,眼底不见一丝波澜。

“跟我回去——跟我回去!”

裴槐青很难得挣扎两秒,又在裴若兰垂下泪的脸颊中安寂下去。

回去的路上,裴若兰一直在流眼泪。

“你从哪里学的要做那种事?”

裴槐青还攥着那个小挂件,他将视线从窗外的云朵转回来,张口:“电视。”

“但他的妈妈没有流眼泪。”

裴若兰忽然惶惶发出一声笑。

她的孩子,从来就没有正常过。

她失去想要刨根问底为什么想要做炸弹杀人的想法,将裴槐青带回家。

厚厚的法律书籍“砰”的一声落在地面上,“去学,裴槐青,学会之前,你不可以再踏出家门一步。”

一个母亲,要怎么接受,自己的孩子是这样的孩子。

房门合上的最后几秒,她的儿子仍旧攥着那只纯白挂件,站着取下最顶端的书籍。

她当时以为,这样的裴槐青注定孑然一身、孤独终老。

直到很多年以后,裴槐青带了一位Alpha进门。

是个很出挑的Alpha,有着裴若兰赞叹的外貌,彬彬有礼站到他们面前。

到底是孩子辈的人,裴若兰一眼看穿对方眼底的羞涩和期待。

他投向裴槐青的目光安静而充满爱意,不时抿起的嘴角透着艺术作品中少女般清纯的依恋。

这样温软的爱意,连她都忍不住为之心间柔软。

在Alpha一臂距离之外,裴槐青坐得笔直。

Alpha的爱,给了这世上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会被当作花苞,精心浇灌细心呵护长成一株昳丽婷婷的花。

“小暄,你真的确定吗?”

要和她的儿子踏入婚姻殿堂。

“我确定的,裴阿姨,我会好好爱他的。”

——阿姨不是怕你不爱他,是怕他不会爱你。

费心孩子的这些年,她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柔软和感知。

如果说出这话的Alpha不是个隐约浮动着脆弱和不安的Alpha就好了,裴若兰不知还能怎么开口。

站在两人婚礼上的时候,她和家里的先生愧疚得几乎抬不起头。

即便她已经失望,但她仍旧没办法承认自己的孩子有巨大的先天不足,也就没能狠得下心将全情告知小Alpha。

Alpha接过戒指时的表情是那样幸福,刺得裴若兰心痛。

她抓住婚礼后的某个时机,想起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Alpha是因为喜欢才想结婚——

“你为什么要和小暄结婚。”

宴会厅中的音乐缓缓流动,裴槐青摘下才刚戴上的戒指,塞进口袋中,他理着方才褶皱的袖口,语气淡淡:“我的年纪,该结婚了。”

只是这么普通的理由,裴槐青蹉跎了那孩子满腔爱意和数不尽的时间。

强烈的愧疚将裴家夫妇淹没,他们有了新的习惯,总喜欢往家中买许多小Alpha或许会喜欢的东西。

有时是块表,有时是他们随手买的特产和艺术品。

三年过去,为小Alpha准备的礼物堆满储物间,他们却连和Alpha再见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她是母亲,也希望着她的孩子还有改变的可能。

或许呢,或许Alpha就是那个人呢。

她只是在江暄和裴槐青中选了自己的儿子而已。

三年过去,她未曾细看的Alpha站在她面前,已经完全找不到当初爱意流动的模样。

Alpha端坐着,藏不住眉间清浅的忧绪,还在用着最后的善良掩饰着裴槐青的不正常。

只是,三年前惊鸿一瞥地那朵花苞,早已不知何时倒塌下去,和栽培它的土壤共同腐烂。

裴若兰将心比心,胸口闷着喘不过气来,这样的小Alpha,又该让他的母亲多么心疼。

“妈妈和爸爸给你准备的东西,你要都拿着,是妈妈和爸爸的心意。”

“别怕,就算离婚,有事也可以来找妈妈和爸爸。”

“是妈妈和爸爸对不起你。”

在Alpha难以忽视的痛苦中,裴若兰替她的孩子、替她自己一遍又一遍道歉。

“好的,妈妈,我会常去看您的。”Alpha还在笑,心无芥蒂。

“妈妈是个很好的人,我和裴哥也没想到会走到这步,我们都有错,归根结底只是不适合。”

“但这不关妈妈的事,所以妈妈不要再道歉啦。”

Alpha弯下腰,很有分寸感地站在她半臂之外,带着几分面对长辈时不自觉地撒娇,细声细语安慰道。

是她毁了这么好的孩子。

裴若兰胸口灼热难忍,舌底发苦。

裴槐青提着早餐回来时,屋里三个人站成一团。

裴若兰脸上的表情总是这么丰富,裴槐青的视线从母亲微红的眼眶边移开。

才度过易感期的Omega神清气爽,他轻唤两位长辈:

“妈、爸。”

而后才对着浑身散发着自己信息素的Alpha打招呼,“江暄,要来吃饭吗?”

完全意识不到房间中奇怪的氛围。

他把手头的餐盒摆到桌子上,又揭开塑料盖子堆到一旁。

不同的早餐被推到不同位置上。

他买了四份早餐回来,面包油条中西的都有。

是四个不怎么一样的口味。

江暄能一眼从中分出为自己准备的一份,他主动从餐桌旁后退一步,“妈,您和爸来这边应该是找裴哥有事,你们先聊,我不太想吃,再回房间睡会儿。”

Alpha看起来确实精神头不足。

裴若兰还是担心,“再怎么不舒服,也要把饭吃了,吃了饭再去休息?”

好像这样确实会让长辈担心,江暄点头,从自己的那份中提起一杯豆浆。

他根本就没有胃口喝,还是谢过裴若兰的担心,拎着豆浆回到里间卧室中。

盒装的豆浆立在木制圆桌上,合紧窗帘的室内暗淡无光,江暄掀起床上的被子,将自己裹进去。

他倒是没撒谎,确实是想睡一觉才进来的。

昨夜疲惫至极使用过度的身体早就发出需要休息的警报,他顶着腰间的不适同裴家夫妇交谈早就处于亟待离开的情绪边缘。

他没想让裴槐青的妈妈哭的。

他原本打算慢慢告诉大家的,在他做足心理准备之后,告诉大家他们只是不适合,所以要分开。

他不希望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对此感到奇怪和抱歉。

裴若兰低着头和他一遍遍道歉的时候,江暄脑中有很长时间的空白,他想变成无形的空气、流动的风或者无处不在的阳光,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不想听别人对自己的抱歉。

是因为他说漏了嘴才会导致这样的局面,惹得裴若兰这么大的年纪红着眼低声下气和他道歉。

裴若兰把他和裴槐青之间的离婚当作自己的错。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江暄拽紧身上的被子,把自己完全裹进去,更加黑暗的环境吞没他眼底最后一丝光亮。

仿佛无边夜色漫起。

朦胧中,他又见到江觅在海边难过不解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觅的质问和裴若兰的愧疚,是风景的正反面,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

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愤怒,又为什么会难过。

江暄更深地钻进被褥中,他茫然失措回头,往记忆中投下目光,即便再怎么咬紧牙关也不得不承认,他最不该做的,是大着胆子问裴槐青要不要结婚。

是他非要结婚,是他非想着改变对方。

是他惹得所有人不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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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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