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晚上别随便出门,山里有野猪,虽然不伤人,但叫声怪吓人的。还有,最近镇上不太安生,好像来了些外乡人,您尽量少露面。”
谢临舟点点头,拎着布包下了船。刚走两步,身后传来云杓的声音:“忘了问您名字了?”
“谢临舟。”
他回头说了句,看见乌篷船已经调转方向,渐渐消失在烟雨迷蒙的江面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像被岁月轻轻划过的印记。
顺着小径往前走,果然看到了云杓说的木屋。
屋顶确实有几处破洞,墙角长着些枯黄的杂草,但整体还算完好。
谢临舟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他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竹席坐下,打开布包,里面的桂花糕还带着余温,咬一口,甜香混着桂花香在嘴里化开,久违的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掏出怀里的半块玉佩,借着从破洞透进来的天光看着。
玉佩是母亲留给他的,另一半在父亲手里。
原本约定事成之后在江南汇合,可如今父亲杳无音信,他自己也成了亡命之徒。
玉佩的边缘还带着裂痕,是昨夜为了躲避追杀,他从悬崖滚落时磕坏的,就像他如今支离破碎的人生。
夜色渐深,雨彻底停了。
窗外传来虫鸣,还有越水潺潺的流淌声,清越而悠扬。
谢临舟躺在竹席上,连日的疲惫涌上来,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总觉得这场追杀没那么简单,吏部尚书贪墨案背后,似乎牵扯着更大的势力,而他无意间触碰到了最核心的秘密。
那些人既然能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就未必找不到这会稽山来。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谢临舟瞬间清醒,抓起身边的石头躲到门后。
门外的脚步声很轻,停在门口片刻后,传来云杓的声音:“谢先生,您睡了吗?我给您送点柴火和油灯。”
谢临舟松了口气,打开门。
云杓抱着一捆柴火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个陶制油灯,灯光在夜色中摇曳,映得他脸上的笑容格外温暖。
“看您屋里没点灯,猜您肯定没有柴火。”
云杓把柴火放在屋檐下,将油灯递给他。
“油是新添的,能烧一整晚。我还带了点草药,您身上好像有伤,敷上能止痛。”
谢临舟接过油灯,指尖不小心碰到云杓的手。
对方的手很暖,带着常年握篙留下的薄茧。
他看着青年手里的草药,叶片翠绿,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显然是刚从山里采来的。
“麻烦你了。”谢临舟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实在不习惯这样无功受禄,尤其是在自己深陷泥沼、随时可能连累他人的时候。
“不麻烦。”云杓摆摆手,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眼神亮了亮。
“您这玉佩真好看,是和田玉吧?我以前在镇上见过一次,特别温润。”
谢临舟下意识地捂住玉佩,含糊地点点头。
云杓也没多问,只是说:“您早点休息,我明天早上来帮您修屋顶。要是夜里听到什么动静,别出来,喊我一声就行,我住得不远。”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脚步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谢临舟关上门,点燃油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小小的木屋,也照亮了他眼底的复杂情绪。
云杓的出现像一道意外的光,照进了他灰暗的逃亡生活,可他也清楚,自己身上的麻烦太大,靠近他的人都可能被牵连。
【就像《山河令》里的周子舒,带着一身伤痕浪迹江湖,不愿拖累任何人,他如今的处境,何尝不是如此。】
这一夜,谢临舟睡得并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京城的大理寺,看到同僚们冰冷的眼神,听到追杀者的刀风声,还有父亲临走前的叮嘱:“临舟,若事不可为,便往江南去,寻老渔翁,他会护你周全。”
直到天快亮时,他才沉沉睡去,梦里是越水的烟雨,还有撑着乌篷船的青年,笑得眉眼弯弯。
第二天一早,谢临舟是被院子里的响动吵醒的。
他推开门,看见云杓正站在梯子上,小心翼翼地修补屋顶的破洞。
青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打,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头发贴在额头上,却依旧干劲十足。
“您醒啦?”云杓听见动静,低头冲他笑了笑,“再等会儿就修好了,中午保证不漏雨。”
谢临舟走到梯子下,看着他熟练地铺瓦片、涂泥灰,忽然开口:“我帮你吧。”
云杓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好啊,那您帮我递一下瓦片,就在那边的竹筐里。”
两人配合着修屋顶,没一会儿就熟络起来。
云杓话很多,从越水的鱼讲到会稽山的笋,从镇上的书坊讲到河边的桂花树,絮絮叨叨的,却不让人觉得厌烦。
他说镇上的张婶做的肉包最好吃,馅里加了笋丁,鲜得能掉眉毛;说陈伯捕鱼的本事全镇第一,能用竹篙挑起水里的柳叶;还说山后的清泉最是甘甜,夏天喝着沁人心脾。
谢临舟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应一声,却发现自己紧绷的神经,在这细碎的闲聊中渐渐放松下来。
他想起在京城时,每天面对的不是堆积如山的案卷,就是官场上的明争暗斗,从未有过这样轻松自在的时刻。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身上暖洋洋的,竟让他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只是个来会稽山避世的读书人,而非亡命天涯的逃犯。
中午的时候,屋顶终于修好了。
云杓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搞定!待会儿要是下雨,您就知道效果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给您带了早饭,是镇上张记的肉包,还热着呢。”
谢临舟接过油纸包,心里泛起暖意。
他看着云杓,忽然问:“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云杓正在收拾工具,闻言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很干净。
“因为我觉得您不是坏人啊。而且,谁还没个落难的时候呢?我小时候爹娘走得早,是镇上的人帮衬着长大的,现在我能帮别人一把,挺好的。”
谢临舟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忽然说不出话来。
在京城的官场里,他见惯了趋炎附势、落井下石,从未想过世间真有这样纯粹的善意,不掺任何利益,只是单纯地想帮一个陌生人。
就像温客行遇到周子舒,两颗孤独的灵魂在黑暗中相互取暖,或许他和云杓的相遇,也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注定。
“对了,”云杓忽然想起什么,“下午我要去镇上买东西,您要不要一起去?顺便买点米和菜,总不能一直吃桂花糕。”
谢临舟犹豫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尽量避免去人多的地方,可看着云杓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而且,他也想趁机打探一下“老渔翁”的消息,或许镇上的人会知道些什么。最终,他点了点头:“好。”
云杓开心地笑起来,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谢临舟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或许,在这会稽山,在这越水边,他真的能暂时找到一处安身之所。
吃过早饭,两人一起往镇上走。
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云杓走在前面,偶尔停下来指给他看路边的野果,或是讲些镇上的趣闻。
谢临舟跟在后面,看着青年轻快的背影,忽然觉得,或许这场逃亡,也并非全是绝望。
走到渡口时,谢临舟看见江面上飘着几艘乌篷船,远远望去,像一个个黑色的剪影。
云杓指着其中一艘:“那是陈伯的船,他捕鱼可厉害了,昨天还送了我两条鲫鱼,味道可鲜了。”
谢临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里忽然一动。
船头坐着个皮肤黝黑的老者,正慢条斯理地修补渔网,眼神浑浊却透着精光,周身带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沉稳。
这会不会就是父亲说的“老渔翁”?
他正想着,云杓忽然推了推他:“快走啦,再晚张记的包子就卖完了。”
谢临舟回过神,跟上青年的脚步。
阳光正好,秋风不燥,越水潺潺流淌,载着乌篷船,也载着他渺茫的希望,缓缓驶向未知的前路。
他不知道这场逃亡何时才能结束,也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危险在等着他,但他知道,至少此刻,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而这会稽山的烟雨,这越水的温柔,还有身边这个纯粹热忱的青年,或许就是他黑暗人生里,唯一的光。
大家好呀!我是新人作者轻月漪[哈哈大笑]《越水谣:半生词写一世情》第一章来啦!特别喜欢《山河令》,所以特意参照《山河令》的宿命感,写了这场烟雨江南的初遇——背负秘密的逃犯遇上纯粹热忱的渔郎,光是想想就好嗑~ 谢临舟的隐忍和云杓的温暖会慢慢碰撞出火花,后面还会埋入贪腐案的线索和“老渔翁”的谜团。喜欢这种江南烟雨 江湖感的宝子,记得点收藏呀!有想看的互动情节,评论区告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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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孤舟载雨入烟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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