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几乎每隔一日到访纪府,沈明蕖目睹齐檀道君日渐消瘦失去生机如同枯木,也目睹纪长衍愈加沉默。

寒意相侵,天色阴沉。

无端生出些烦闷的心绪,沈明蕖放下手中的书卷,枕着胳膊趴在木桌上。这些时日,只是旁观纪长衍的境况,她却怀有一份感同身受的哀伤。

当初瑶音一身血痕回到九嶷,日复一日昏迷不醒,而她也像纪长衍一样无计可施。

眉宇忧郁地放空思绪,她目光失焦盯着插在青釉瓶中的梅花。良久,她还是决定今日也去见一趟纪长衍。

步履匆匆,冰凉的风从耳际划过。纪府挂起了白幡,肃穆而凄冷。

瞧着府内有些忙乱的众人,沈明蕖顿时便想到发生了什么事。秉持着不添乱的想法,她隐入暗处,掐诀瞬移到纪长衍院中。

嘈杂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沈明蕖熟练地走入屋中,发现空无一人后,转而绕到毗邻的院落。

众人跪拜在灵堂前,沈明蕖很快便见到了僵直背脊跪在堂前的纪长衍。

凝视着他萧瑟的背影,即使看不到他的正脸,沈明蕖也能猜到他此刻的神情。

从午后到夜色深沉,旁人散去,独留纪长衍一人守在正堂。他如木偶一般呆滞,往日仅有的一丝鲜活此刻也消失不见。

无孔不入的冰冷让沈明蕖忍不住瑟缩了一瞬,屈指裹紧身上的大氅。她垂眸看向纪长衍,他面色发白,嘴唇冻得青紫。

无声长叹后,沈明蕖现身在他面前。弯腰与他对视,她慢慢蹲下伸出手指碰他的脸颊。

“纪长衍,别总是这样折磨自己。”如预料中冰凉的触感让沈明蕖忍不住劝道。

迟钝地偏头躲开她的触碰,纪长衍想要开口,却发现嗓子干涩得无法出声。

“沈姑娘不必管我。”沙哑的语调终于从他喉中传出。

“好。”收回手起身正衣冠,沈明蕖跪在旁边的蒲团上,郑重地行礼磕拜。

纪长衍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一言不发。

盘腿靠着柱子,沈明蕖细细地摩挲起手腕处,“纪长衍,我陪你一同留在这里可以吗?”

良久,纪长衍回答,“随你。”

漫漫长夜,两道身影相伴,似乎不再那么孤寂。

-

十日后,城郊外。

细碎的雪花落在纪长衍肩头,落在盛开的海棠花上,覆盖在枝条上。

指尖轻轻碰着花瓣,沈明蕖撑伞站在花林中。余光里瞥到纪长衍跪在石碑前的单薄身影,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她踩着脚下沾满雪水的土壤走向纪长衍,温柔地拨开挡在身前的树枝。

竹伞阻挡了飘下的琼花,纪长衍抬头仰视身侧之人。

低头撞进他那双此刻木然的眼眸中,沈明蕖弯腰拍开他身上的雪絮。

“起来吧,已经很久了。回去吧,纪长衍。”她的声音很轻,落入他耳中。

纪长衍动作迟缓地站起,双膝疼痛无力,踉跄得几乎站不稳。

沈明蕖连忙往前半步扶住他,担忧地问道:“纪长衍,你没事吧?”

蹙眉推开她,纪长衍退后了一步,待到眩晕感消去,他抿唇道谢,“多谢,我无事。”

“那,我们回去吧。”顿了顿,她扯着他的衣袖,“你想好要不要与我同去药王谷了吗?”

主动接过她手中的伞,纪长衍的目光停留在她乌色的鬓发上,低哑地应了一声“嗯”。

沈明蕖放开他的袖子,“好,我知道了。我们尽快出发,可以吗?”

他迟疑地点头。

两人并肩缓步行走在风雪中,青丝飘摇,纠缠在一处。

分别之际,她重新接过伞,对着纪长衍露出浅浅的笑容,“明日辰时我便来找你,随后我们一同前往药王谷。”

纪长衍垂着眼睑,盯着满地沾上了泥土的白雪,“好。”

略略思索了一会儿,她解释说:“大概一月之后,我要与同门师兄妹汇合。所以,我想要早些出发。”

沈明蕖朝他挥手道别,“明日见,纪长衍。”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流言渐起,说纪长衍是天煞孤星,连累了道君。

初次听到这种言论时,沈明蕖只觉荒谬。然而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人附和,作为茶余饭后的闲谈。

她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尽管接触时日尚短,可她所见到的纪长衍诚挚、敏锐、冷淡,不该背负这些骂名。

她为他辩驳,可是有时候真相如何不被看重,众口铄金。

循迹追查,沈明蕖发现始作俑者是一名术士。

当年纪长衍崭露头角之际,这位方术士赞他天资聪颖,出淤泥而不染;在他遇到祸事之际,方术士改口称他终究还是煞气过重,会给亲近之人带来厄运。

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后来的论断是正确的,方术士此时再度提起纪长衍是天煞孤星。

拿剑指着方术士时,沈明蕖隔着面纱质问他,苦难者难道有错,运道偏消者就该被贬低?

得到的回答是,方术士并不认为这样有错。

待到被收拾了一顿之后,方士才痛哭流涕,忏悔道自己只是沽名钓誉之辈,希望她高抬贵手。

沈明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为私欲踏着别人获利真的很恶心。

轻蔑地冷哼后,她留下一句,“方术士,你的道修歪了。”

而后用剑劈开他倚靠的桌子,她威胁道,“明日你便去茶楼澄清此事,说你此前妄下论断。并且遇见旁人污蔑纪长衍时,上前为他辩解。”顿了顿,她补充道,“呵,如若不然,你该知道下场的。”

无论纪长衍会不会被这些言谈所伤,沈明蕖总归希望他远离这种境地。

收伞抖落伞面的雪,沈明蕖面色平静回到客栈。

窗外的雪依旧簌簌而下,灯前的卷轴早已看过许多次。直至一阵寒风吹得窗户砰声响起,她将一切归置原位。

伸出手接住飘落的雪花,沈明蕖阖起眼眸感受着掌中的凉意。

但愿一切顺利。

-

辰时,沈明蕖如约而至,朝那道清隽挺拔的身影走去。他的行囊并不多,干脆利落。

“临行在即,你可要与故人道别?”她问他。

纪长衍摇头,“走吧。”

“好,”沈明蕖同他谈起自己的打算,“我们先走到城郊,随后我带你御剑前往药王谷。你放心,我问过师友,也看过卷轴,知道该怎么去。”

无言点头,纪长衍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帮自己,明明他们之间此前并没有什么关联。

仅仅是因为她口中的“有缘”以及师父的嘱托吗?何至于此,她不必这样尽心尽力的。

前路渺茫,纪长衍像是一个失去方向的人。若是此时没有沈明蕖,他将会踽踽独行于天地间。

他的话越来越少了,沈明蕖在心中叹息,他身上的厌世之感也愈加浓重。她很担忧他自弃,变为失去灵魂的木偶。

雾色迷朦,无风无雪。一如既往,两人沉默着同行。

“钧霜。”沈明蕖召出命剑,熟练地念诀。

她朝纪长衍伸出手,“上来吧,等会儿你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就好了。”

纪长衍缓缓握住她的手,暖意从她的掌心传来,他怔愣了一瞬。

看着他怔住的样子,沈明蕖眨眼问:“怎么了?”

“没事。”纪长衍不想多言,借力踏在钧霜上,很快放开她的手,小心翼翼将手搭在她肩上。

轻盈的雾气从耳畔划过,沈明蕖展平双臂维持着平衡,顾虑到纪长衍,行进的速度不算快。

每每御剑之时,万物尽收眼底,她总会有一种心胸更为开阔之感,少年眉眼间的意气风发淋漓尽致。

纪长衍站在她身后,身上的忧郁仿佛也被吹散了些。

襄城往南百里,便可到达药王谷。途径山川溪流,景色如画。

从清晨到落霞初现,沈明蕖终于带着纪长衍停留在山谷前。

有些局促地将手从她肩上放开,纪长衍想要扯出一个笑容,“沈姑娘,多谢。”

连续几个时辰动用灵力,沈明蕖不免有些疲惫,却被他此时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驱散了。

她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不用,我很愿意帮你,也并不觉得为难。还有,我知道你的谢意。所以,纪长衍,至少在我面前,如果你不想笑,就不必强迫自己露出笑容。”

看着她郑重其事的模样,纪长衍侧过脸避开她的目光,“嗯。”

此地与襄城天差地别,气候宜人,草木繁盛。

“药王谷应该就在附近,我们找找关窍吧。”沈明蕖早已将师长传授的经验熟记于心。

纪长衍顺从地和她寻找触动进入药王谷的机关。

药王谷的机关多有变化,她只能和他细致地搜寻山间奇特之处。

瀑布旁,纪长衍一时不稳滑倒磕在石壁上,撞到凸起的石块。漩涡乍现,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纪长衍。”沈明蕖极快地拉住他的手腕。

坠落的心悸感充斥在心间,她进而用另一只手紧紧搂住他的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以便保护他。

意料之外,下坠停止时是柔软的触感,他们跌落在花团中。视野恢复明亮,沈明蕖从纪长衍怀中离开,抬头看向四周。

纪长衍也睁开了眼,主动拉着沈明蕖站起。

回想起他撞在石壁上那一幕,沈明蕖对着他问道:“你刚刚,有受伤吗?”

将手掩到身后,纪长衍欲盖弥彰地否认,“没有。”

“好吧。”垂眸深深叹息了一声,沈明蕖没有戳破他强装的淡定。

“等我们走出这片密林,就可以找到药谷的入口了。”她兴奋地指着前方的密林,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掺了星光。

纪长衍点了点头回应她。

“以防万一,我牵着你。”沈明蕖拉住他的手腕往灵气浓厚处走去。

在密林中摸索许久,她终于找到了入山阵法。右手提剑,她偏过头对他说:“纪长衍,别放手。”

银色的剑柄走势莫测,划在阵法中。片刻后,两人被传送到药谷的入口前。

洞口狭窄,隐约有白光透出。

低头看向被她牵着的手腕,她怎么还不放手,纪长衍转了转手腕想要挣脱。

“冒犯了。”注意到他微红的耳垂,沈明蕖急忙放开了手。

纪长衍从行囊中取出火折子,先行走入狭长山洞中探路。

沈明蕖跟随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背影。尽管此刻落魄,他带给她的是一种瘦削却不乏可靠之感。

走出山洞时,入目皆为难得一见的春色。

目不暇接之际,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何方远客到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要不你还是把我叉了吧

纯白恶魔

逆鳞

星际战神穿越后称霸灵界

女装万人迷总想拐走我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月挽清风
连载中映阶夜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