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事

意识散乱,纪宣奕仿佛被扼住咽喉,艰难地喘息着。

静默许久,沈明蕖挑了下眉梢,附在他耳旁念起术语,以此来控制他说真话,如同恶魔。

她忽然惊觉自己很有扮坏人的天赋。

抬手将一道灵力注入纪宣奕的额头处,使他的灵台恢复清明,能清醒地回答她的问题。

沈明蕖摸着下巴,“你可知道,纪长衍当初是怎么来到纪府的?”

纪宣奕目光无神,空洞地望向某处,“纪长衍?”

他脸上浮现出一股愤恚,充满敌意答道:“哼,他被捡来时就是个蓬首垢面的小乞丐。他凭什么得到齐檀伯父的青眼,凭什么天赋比我高。出尽了风头,把我衬托得那样不堪。”

哦豁,她首次真真切切接触到怨天怨地,就是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人。

轻蔑地笑着,沈明蕖直戳他的痛处,“所以你一无所成,就痛恨比你优秀的人吗?那你还真是——”

她拉长腔调,作下论断,“窝囊。”

被刺激得厉害,纪宣奕状若癫狂反击,“是他抢走了我的东西,齐檀伯父本应收我为徒的。我有什么错?”

冥顽不灵,沈明蕖不想就此进行争论。

抬脚踹向他身上某处穴位,纪宣奕顿时从张牙舞爪的状态切换为安静。

把玩着手中的匕首,顺捋时间线,沈明蕖面不改色继续这场审问,“齐檀道君又是为何受伤闭关的?若不说清楚其中缘由,我可是要亲自送你下地狱的。”

见多识广还是很有好处,比如此刻,她放狠话都不带思考的。

陷在她施下的迷幻术中,纪宣奕眼前所见的是万丈深渊,被钳制着难以动弹。

从他的角度只能瞥见一抹玄色的衣袍,分辨不了背后是人还是妖魔。被控制只能说出真话,莫大的恐惧裹挟住纪宣奕,他心底发寒。

“要怪,也只能怪纪长衍,谁让他自作多情。除了齐檀伯父,纪家上上下下有谁会喜欢他?棘手的妖物突然出现时,他为了救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挺身而出。真是英勇啊!”纪宣奕讽刺道。

想不到从前的纪长衍是这样的,她还以为他生来就是冷冰冰的木头,沈明蕖讶然。

“只可惜,”纪宣嗤笑笑嘲讽,“那人在府中过得艰难,平日里装作与纪长衍真心相待。差一点就能脱离危险时,他却因害怕把纪长衍推向大妖。要不是齐檀伯父及时赶到,纪长衍早该没命了。”

被信任的人捅刀啊,沈明蕖心想,估计也是影响到他如今性格的原因之一。

“为了救他,伯父与大妖缠斗许久,受了极重的伤才将它斩杀。纪长衍真是个灾星。”纪宣奕对纪长衍的不喜简直道不尽。

“那,三年前纪长衍丹田被毁,又是怎么回事?”沈明蕖听着往事,不免染上几缕惆怅。

骨子里刻着凉薄,纪宣奕丝毫没有羞耻之意,“纪长衍本就不是我们纪家的人,受了我们多年的恩情,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用他换来片刻的喘息,换我们族中少年的安危,很划算。”

歪理,沈明蕖暗道,他真是理直气壮。

把刀柄使劲摁在纪宣奕胸口,沈明蕖意味不明地问道:“看来你嚣张惯了,恐怕没少欺辱纪长衍吧?”

她的声音经过幻术的扭转,落入纪宣奕耳中时变得沙哑难听,宛如神秘莫测的世外之音。

“对,我就是厌恶他。不高兴了,就找他的麻烦,反正没有人可以阻拦我。纪长衍成了废人也不消停,那么珍稀的灵药竟然也能找到。我就是要抢过来,真是畅快。”他破罐破摔道。

略一思考,沈明蕖捻着衣襟,“你是说,不久前纪长衍昏倒在院中那次,是因为你们要抢他寻到的灵药。”

“是,”纪宣奕咬牙切齿,“那可是冰灵草。”

真欠揍,沈明蕖当然也不客气,无情地揍了他一顿,专挑脆弱的地方下手。

虽有法术傍身,但遇危又无法使出术法的情况亦有发生的可能,她从未在锻炼体魄一事上懈怠过。纪宣奕面上痛苦的表情,都是她寒来暑往挥洒汗水的印证。

纪长衍遇见他们真是晦气。

抹除所有的痕迹,临走前回望一眼昏倒的纪宣奕,心情愉快地离开了。

今晚的收获还是蛮多的,她对纪长衍的了解又深了些。

***

从寒竹苑回来后,屋中空无一人,那盏灯笼还摆在书案。

下颌紧绷,皱起矜傲的眉,纪长衍默然无语。

她这是什么意思,既然走了,为什么不把这盏灯笼带走。

接连数日过去,生活平静得没有波澜。纪长衍本以为沈明蕖会再度找来,事实却相反。

她再没来过,俨然从未出现过。

羞恼地将注意力放回书卷,纪长衍将总是想起沈明蕖的原因归结为恩情。

莹白的雪漫天飘落,纷纷扬扬。万物俱静,银装素裹。

屋檐下,沈明蕖仰头凝望簌簌落下的雪花,悠然自适。细碎的雪絮落在眼睫上,她抬起指尖轻轻拂去。

既然难以接近,她尝试转变思路,暗地里陪在他身旁也可以。等到危险时,再出手相助。虽然比较麻烦,多处受限,但也不失为一种可行的办法。

她这几日其实都会来见纪长衍,隐身守在屋外。

他如今的境遇好了许多,从衣食用度就可以看出来。应该是纪宣尘的功劳。

不过纪长衍极少外出,少言寡语,经常捧着书卷,过得比她还要单调无聊。

内容涉猎广博,有不少是有关丹田的。原来他没有放弃过,一直为修复丹田寻找方法。

恰好她也收到了大师姐凌亦筝的回信,沈明蕖想将去极北之境找回乾坤袋的事提上日程。

师姐翻遍典籍,终于在藏书阁落灰的一个架子上找到了本破旧的书。

书中只提到一句,需要茯炎藤、圣泉水,用三味真火炼制成回脉洗髓丹。

沈明蕖记得当初从九嶷离开时,随手将前两样放进了乾坤袋。

只不过,这个方法有用与否,暂且没有定论。炼制方法也未知,若要助他修复丹田,需费很多精力。

压抑的咳嗽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沈明蕖透过窗户看向纪长衍。

他握拳抵在脸上,脸色发白,即使披着冬衣,仍是一幅体寒病弱的样子。

唇抿成直线,沈明蕖将灵力隔空注入他体内。

骤然好受许多,旧疾发作的痛楚减弱,纪长衍不可思议地往四周张望。

他迟疑地说了句,“沈姑娘?”

决定动手帮他前,沈明蕖就作好被发现的准备。被他猜到,她也不遮掩,坦然现身。

推开半掩的窗户,沈明蕖对着纪长衍露出浅浅的笑容。

听到动静,纪长衍极快地转过身,站在窗前的少女映入眼中。

“沈姑娘什么时候来的?”纪长衍问道。

双手扶在窗沿,沈明蕖答道:“刚来不久,听到咳嗽声,所以——”

纪长衍听懂她未说完的意思,一步步朝她走去。

他俊朗的容颜慢慢在眼前放大,沈明蕖直勾勾地看着他,不避不闪。

被她大大方方地瞧着,纪长衍也定定地看回去。

忍不住轻笑出声,沈明蕖道:“纪长衍,有没有人夸过你,说你长得很好看?”

她怎么能这样自然说出这种话,纪长衍气结,却又不好发作。

“你向来都是这么对别人的吗?随意闯进旁人的居处,随意说这样轻佻的话?”

可他确实生得很好看啊,沈明蕖觉得自己只是就是论事而已。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也没有。我今日有空,来拿灯笼。当时我也突然有事,走得急,忘了带走。”

发觉自己拿她毫无办法,纪长衍冷冷哼声,转身想要去拿灯笼,让她离开。

沈明蕖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见他回头,很快又放开。想起她在上元节时也曾拉过一次,倏忽有种一回生二回熟的感觉。

语笑嫣然,她邀请道:“不急,雪景很好看,你愿同我一起赏雪吗?”

“不愿。”拒绝的话脱口而出,纪长衍只想让她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加快脚步去取书案上的灯笼,他不悦地冷着脸,如同往常一样。

突然见到她,除了猜忌和防备,他竟有一丝丝的喜悦。很浅,但他非常排斥这种陌生的情绪。

看着他抽身离去,沈明蕖不以为意,转过身继续赏着雪景。甚至拿出袖中的桂花糕品尝,甜而不腻,清香可口,她满意地点头。

走之前可以再买一些。

没有打扰纪长衍的自觉与惭愧,她向来随遇而安,经过最开始那一段时期,现在已经完全不知何为尴尬。

反正纪长衍现在奈何不了她,沈明蕖乐观地想。

“给你。”纪长衍将灯笼递到窗边。

嚼着桂花糕,沈明蕖侧身回头看向他,用眼神示意他等会儿。

纪长衍惊讶得双眼瞪着她,又被她气到,恼怒之意席卷而来。

他的脸色愈发不虞,沈明蕖见状有一点点心虚。伸手把桂花糕递给他,弱声弱气说道:“你,要尝尝吗?真的很好吃。”

纪长衍并不接,“我不吃。”

“哦。”

将未吃完的一小块桂花糕塞进嘴里,沈明蕖又把剩余的重新放进袖中,才腾出手拿过灯笼。

终究还是少年,情绪没能完全隐藏。

沈明蕖低头盯着灯笼,再次喊他的名字,“纪长衍,我要走了。我已经逛遍襄城了,准备到别处去。”

细长雪白的脖颈很是晃眼,纪长衍窘迫地移开目光。

听到她所说的话后,他怔愣在原地。盼望许久的念头就要实现了,他却顿生怅然之感。

“总归相识一场,你要来送送我吗?”沈明蕖期待地看向他。

纪长衍偏过头,“不了。”

“好吧。”本来也没想过他会答应,沈明蕖像是例行公事,问过之后也不再纠缠。

她隐藏在衣袖中的手默默将一道神识留在纪长衍的玉坠上,若他有危险,她便可以感知到。

“再见,纪长衍。保重。”沈明蕖深深看了眼纪长衍,提灯笼走入雪中。

他有体寒之症,却不多加注意。譬如刚才,这扇窗户没有关好。

还没来得及反应,纪长衍就看见沈明蕖的身影消失在雪中,院落复又变得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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