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为卡洛斯因为坐冷板凳太久而愤然离席的，显然不止因此感到幸灾乐祸的哈里特一个人。
卡洛斯在去训练室的路上听到了施密特和福德的争吵声。
今天卡洛斯到俱乐部的时候，在更衣室内并没有见到施密特，却看到了他位置上换下来的鞋子。
毕竟家里有儿有女，施密特往常不是那种会这么早到的人，而且下班了也往往是第一个走的那个。
原本住在俱乐部的卡洛斯，走几步路就能到更衣室，通常都是第一个到的。不过大概是今天自己从林渊家里赶来而到得晚了的缘故，他倒也没有很在意。
卡洛斯照常把放在柜子里的训练服换好。
谁都会有早到晚到的时候，不是吗？
转角处。
争吵声。
本来打算无视他们走过去，卡洛斯却意外在他们的有些激动的争吵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停下了脚步。
“就算您再不喜欢卡洛斯，对他不满，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还坚持这么做吧？”施密特的声音不再如如平常那样温和。
“施密特，你上次也听到了，卡洛斯自己也说不会再上场。”
“……”施密特沉默，“我不知道你们的约定是什么，但我想，你只是利用了那孩子的脾气吧？”
“他的脾气难道不是他最大的弊病吗？你不是队伍中的一员吗？难道你不清楚其他队员对他的想法？他上场时，队伍踢得乱七八糟。——而你，认为是我给他的机会太少了？”
“身为教练、主帅的你，应该知道现在距离冬季转会窗口还有多久吧。就算是想把他送走，你也该给现在的卡洛斯一些机会。”施密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哪怕是锁定了胜局，你也没有让卡洛斯准备去热身吧？”
“恐怕你是觉得莱斯特是慈善俱乐部，而不是一家足球俱乐部。”
施密特觉得就在眼前的教练又一次变得遥远而陌生了，他们之间像是隔着千米远。
自从卡洛斯来到这个队伍，他一点也不看不出这位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福德先生在想什么了。
"您以前不也是从球员过来的吗？——难道你不知道你现在是在毁了他吗？"
自己能知道的，施密特觉得福德不会不清楚。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施密特。”福德冷笑了一声，“这样的‘天才’，到了转会期，他自会有别的去处，自然会有俱乐部乐意为他付出那样的违约金。”
福德在说出“天才”这两个字时刻意加重了声音。
“卡洛斯能去更好的地方的。输球也许与他有关，但最根本的原因是你，福德先生，以你的能力，根本掌控不好这样级别的球员吧？”
施密特是在故意激怒福德。
但是福德就这么看着情绪激动的施密特，等他的呼吸稍稍缓和后才开口。
“——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施密特。”
“在顶级联赛替补，剩下的所有的职业生涯都呆在这样的球队，你还有空去帮别人想他的去处？你现在是什么年纪了？被像他那样的年轻人替代以后打算去哪？”
施密特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有些松了。
解说？教练？
去更远的地方踢球？
还是说就此离开这个行业？
像莱斯特这样算不上有什么名气的俱乐部中球员，没有那些瞠目结舌的天文数字，没有俱乐部的争夺，没有替自己国家出征的机会，也不会有能记下整个生涯的纪录片。
除了他们自己，就没有人会在意他们在这样的年纪离开了绿茵之后会去往哪里。
十年，是对一般球员来说，从踏上赛道开始，就能得知的这条看得到头的道路的长度。
一个球员的巅峰，有人从出道时就在别人望尘莫及的高度，有人的黄金时间昙花一现落寞退场，有的人损耗自己的身体、肌肉来换取更久的时间。
而更多的，是看着天才和能力者们的前行背影却不能及分毫的普通人。
时间。
对于施密特来说，这是无法挽回的东西，也是他始终铭记的东西。
几百场比赛，那些数不清的、在球门前迎面而来的球，有些被自己紧紧抓在了怀里，有些以不可思议的弧度飞向了球门，有的近在咫尺但从自己的指尖前几厘米滑过，有些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双脚像被牢牢地钉在了地上，只有眼睛能跟上它的速度。
时间是等价的。
这些是年轻人们未经历过的，以他的时间换来的宝贵经验。
所以呢？
卑鄙地把这样一个刚刚开始职业生涯年轻球员的时间捏在手里。
这是你所有成就感的来源吗？福德。
施密特总算放弃了为自己心中这个多年以来一直在球场边注视着莱斯特的教练辩解。
卡洛斯绕路走去了训练场。
很难得，今天太阳还算不错。
也许是被阳光烘了一会的原因，在卡洛斯俯身拿起一个足球时，竟然从指尖感到了微微的温度。
他想起那次比赛之前福德对自己承诺的话。
“如果和埃弗顿的比赛你能展现出你的能力，我会为你推翻整个队伍的体系。”
而在这场“赌注”中输掉的条件，卡洛斯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因为他从来不会预想自己的失败。
自从那次争吵以后，莱斯特的队员们都或多或少感觉到了教练和队长之间的不对劲。
往常在隔天复盘比赛时福德总是会在结束后把施密特叫去，大概地说一些什么希望队长在接下来的备赛中多关注每个球员情绪和上一场比赛表现不尽如人意的球员。而这次的复盘，则直接省去了这个环节。
在训练中也是，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对于在一定程度上承担着队伍和教练之间桥梁，在场上冷静在场下好脾气的施密特来说，这非常反常。
不过，没人敢对这两位在莱斯特呆得最久的人多嘴，大家都是在一边默默地观望着这诡异的氛围，盼着这次的风波赶紧过去。
——就连哈里特也难得地不闹腾了。
因为就算是平时对什么都不满什么都有意见的哈里特，对于这个队长，其实在暗地里也是由衷地尊敬。别人说的话也许哈里特不一定会听，但是在莱斯特，只要施密特开了口，一般哈里特就最多翻个白眼，然后就乖乖听话了。
毕竟，施密特对新加入球队队员的关心和照顾，当然可不只卡洛斯感受到了。
在施密特把自己的队长袖标给马文时，队员们才意识到福德和施密特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那种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和解的地步。
“中场在中间位置更能指挥好全局，及时调整好战术安排。这不是你常做的吗？我相信你会做得很好。”施密特这么说着，似乎不想让马文感到负担，语气里只有鼓励的情绪。
当着更衣室里所有人的面，马文只是默不作声地接过。
更衣室里的气氛明显有些凝固了，大家显然不知道此时该作何反应。只有卡洛斯在柜子前换衣服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看向那两个人手中传递的袖标。
这并不是什么普通的队长职位的递接传承，祝贺马文当上队长显然不是眼下该做的事情。
就算是平常和马文关系很不错的哈里特也感到了非常意外。
马文是中场没错，但是不论是从性格或是其他方面来看，他一定不是那个作为队长的最佳人选。虽然在莱斯特呆了也挺久的，但是马文这个人内向、话也不多，聚餐时也习惯呆在最角落，所以作为队友的大家对他了解也很少。
除了哈里特，他和队里的队员们几乎很少沟通，也就没有那种属于队长对队员们的震慑力，在赛场上根本起不到那种能稳定军心的作用。
“这是为什么啊？”
哈里特这些日子把肚子里的话别了挺久的，但在此时显然也终于憋不住问了。
“正常的战术调整啊。”
施密特看起来没什么所谓地轻松说道。
哈里特不会去相信什么突然战术调整，这个时候交出袖标，明显是队长和福德吵架了以后的连锁反应啊。但是因为察觉到了施密特对进行这个话题的抗拒，哈里特也就闭了嘴。
到底是什么能让一直以来相处都挺融洽的施密特和福德翻脸？
哈里特满心疑惑。
似乎也是为了躲避大家的追问，施密特选择了在现在宣布这件事情。
因为这刚好是一天训练结束大家都各自回家的时间。
大家都知道施密特因为要回去陪家人，所以一般都会早早开车回去。今天的他也像往常一样，跟没事人一样跟更衣室里的队员们告别之后，他就往停车场走了。
门被关上，更衣室里仍然弥漫着一种不知为何有些悲伤且严肃的气氛。
哈里特突然想到，既然被给予了队长这样的重任，说不定马文会知道什么。
刚想转头去问问仍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袖标的马文，哈里特就看见卡洛斯球鞋也没换，脸色阴沉地跑出去追刚离开的施密特。
连门都来不及关上。
“哈？”
这下哈里特更疑惑了。
换成谁都合理，哈里特显然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卡洛斯。
就算平常施密特对这小子再怎么好，但在哈里特看来，不识好歹的卡洛斯一直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最多也就是说声“谢谢”而已。
他现在追出去做什么？
——还是说，卡洛斯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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