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特！”
随队助理被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正在给手指绑绷带的施密特倒是先抬起了头，朝哈里特那边多看了两眼。
似乎是感觉到了斯密特的注视，哈里特快速地摁熄了手机屏幕，然后假装无事发生地朝刚刚叫了自己的随队助理看去。
“啊……怎么了，科特？”
哈里特眨眨眼，褐色的眼睛在疯狂地暗示着什么。
科特欲言又止地犹豫了一下：“呃，装备？……袜子还合适吗？”
真是抱歉，这个时候科特脑子里竟然只有袜子了……
“哦，很好。”哈里特似乎没觉得科特的问题哪里不对，只是僵硬地把手里的手机递给他，“手机给你。”
本来已经又专注于手上的绷带，施密特听到哈里特这实在不对劲的话，又再次抬起了头，狐疑地看着哈里特。
虽然临开始比赛前收手机已经成了习惯，但是哈里特自己主动交手机还真的是破天荒第一次。
不对劲。
重新上岗的敏锐队长举着一只还没绑完绷带的手，艰难地用另外一只手从兜里夹出了手机开始看。
快速地扫了一眼新闻，施密特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马文……
德国人的脑中模糊但又连续地闪过了一些画面。
马文在赛场上没犯过什么大错，但也没有能拿出来说的那些属于评价一个球员最高能力的表现。“没有创造力”并不是能毁掉一个小球队里中场球员的东西。
在赛后一遍遍看着比赛复盘的时候，施密特曾以为那是马文的“平庸”。
但现在看来，那似乎是他的“狡猾”。
卡洛斯有点疑惑地看着队长正正地举在自己眼前的手。
绷带已经有些散了，看来是要重新绑过了。
……这是要自己帮忙吗？
卡洛斯感到难以理解，又看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屏幕的施密特。
“队！长！”
哈里特几乎是吼着，然后快速地跑到了施密特身边，欲盖弥彰地加上一句：“你在干什么呢！”
根本没想要施密特自己的回答，哈里特踮起脚在施密特背后使劲地瞟，在心里暗暗祈祷着队长没有看到那个消息。
施密特先一步转身摁住了哈里特。
他手里的手机屏幕仍然亮着。
“没事吧？”
哈里特的瞳孔猛地震了震，嘴张开又合上，最终还是没办法说出“没事”的话。
……怎么会没事呢？
新闻报道言之凿凿，但哈里特仍然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那可是那个和自己在球场上默契配合，被自己给予了所有信任的中场。
也是自己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接近、了解的队友。
哈里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了起来。
判罚结果上冰冷的文字和这几天没有过动静的手机。
——了解吗？
还是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接近过？
施密特默默在心里叹气。
快速地看完了新闻后，他的心里只是稍稍错愕了一下。
外界对于这位德国门将的形容词中，“大心脏”是最频繁地被提到的一个词之一。当比赛进行到点球时，这位德国门将的表现向来没有掉过链子。
比起远在天边的马文，此刻的施密特更加担心哈里特的状态。
对于这个十分重情重义的孩子，施密特试图在脑子里好好斟酌一下可能起到安慰作用的话。
“没了他你就不会踢球了？”
沉默着的两人一齐看向了说出这句话的卡洛斯。
今晚将要作为中场出战的卡洛斯，头发显然是用过发胶，捯饬得也比往常利落。
额前没了碎发，卡洛斯的五官轮廓被清楚地展现了出来，锋利、分明，甚至因此显得有些盛气凌人。
按道理说，在比赛即将开始的时候，卡洛斯是那个最不会分心到手机或者是其他事情上的人。
但也许是他最近不知道是为什么有些过于频繁地查看手机，此时卡洛斯显然也知道了关于马文的事。
卡洛斯的表情，带着那种能让哈里特忍不住想发火的事不关己。
哈里特想都没想地反驳，语气里含着怒意。
“——你这种人懂什么？”
说完，哈里特竟然微妙地觉得自己这么说并不妥。
卡洛斯同样是自己的队友。
虽然哈里特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错，但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像是轻而易举地把卡洛斯排除出了莱斯特的队伍。
发觉不对的施密特有意制止这两位之间一触即发的争吵，抬手捏了捏哈里特的胳膊。
卡洛斯注视着哈里特，眼神锐利，但是没有半点被激怒的样子。
“我是不懂这种‘友情游戏’。”
哈里特眼神微微动了动。
“如果是我，只要不是腿断了，就可以继续踢。”
——"友情游戏"？
直到已经身在球员通道，哈里特的脑子里仍然没办法控制地盘旋着卡洛斯的话。
本来还能自欺欺人把注意力放在“不要让其他队员受到这件事影响”上，但是这样的消息就像病毒一样，一下子席卷了整个更衣室。
哈里特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整个人轻飘飘的，再也无心去在意其他队友的情绪。
当然也没心思去看就站在身旁的对手的表情。
脑子里一下是马文那天被足协的人带走时的表情，一下是卡洛斯刚才说的话，一下又是施密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他从来就是一个意气用事、过度情绪化、爱将球场上的友情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
不然哈里特也不会在因为卡洛斯到来而导致自己的好友被低价卖到其他联赛时，就对着这个初来乍到的金发西班牙人竖起了自己全身的刺。就连哈里特一直关于“卡洛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融入这个地方”的揣测也带上无端恶意。
脑子里都是“嗡”的声音，导致哈里特已经茫然地跟着队伍走出了通道都没察觉。
只觉得身旁突然一下子被嘈杂的巨浪包围了。
观众席上一片的嘘声。
“骗子”。
“假球”。
“失败者”……
这样的一个个的单词冲破了哈里特脑子里的那片混沌，刺耳地闯了进来。
脑子快要炸了，哈里特甚至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手去放在哪里。
忽然，哈里特转头看向了走在自己身后的卡洛斯。
卡洛斯还是像往常一样，带着容易让人误会成是“挑衅”的表情，看起来甚至因为要踏上这片绿茵而变得比平常更加冷静了。
听不到吗？
那些杂成一团的、嗡然作响的、不怀好意的、幸灾乐祸的。
让人无处可逃的声音。
——他丝毫不会被别的声音影响到啊。
——好羡慕。
哈里特转了回去，却感觉手脚更加地冰冷。
“接下来即将开始的是英冠第19轮的比赛，女王巡游主场对战到莱斯特城的，这里是解说马克·帕姆。”
“晚上好，我是解说克里斯·德鲁。”
“首先为您介绍一下今晚的首发阵容。”
“……值得注意的是，在莱斯特城这边的首发名单上，作为替补前锋的卡洛斯·加西亚被安排在了中场的位置。而哈里特·弗尔斯曼顶上，成为莱斯特城本场的‘绝对前锋’。”
“相信大部分的观众都已经知道了导致福德主帅做出这个调整的原因。”
“啊？什么事啊？”
“……你在周一就这么打不起精神吗？”
似乎是经过了一番解释。
“——那么这场比赛的重点其实就是在身披19号球衣的卡洛斯身上了。”
“仓促的被迫换阵、客场作战，不知道莱斯特城会交出怎样的答卷呢？”
此刻。
洛夫图斯路球场。
虽然已经是晚上，如果有观众肯不吝惜于眼下即将开始的注定激烈的比赛，而心不在焉地抬头看的话，会发现比夜更灰的一片云已经踱步到了球场的上方。
总会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
站在球场的贵宾室里，林渊轻轻地抬眼往上看。
现在的这片夜空，比起莫奈的画还少了一些能从黑暗中渗出的月色。
顺着林渊的眼神，郑叙延也好奇地往上面瞟了一眼。
“要下雨了。”
郑叙延总结道。
林渊没出声，只是伸手摸了一下在自己怀里舒舒服服蜷着的缅因猫。
在林渊的半威胁半引诱下，郑叙延“心甘情愿”地决定正式入股这支即将改姓“林”的俱乐部。
以股东身份自居，在得知莱斯特城接下来的赛程以后，也不管林渊到底有没有要去观赛的这个意思，郑叙延马上和女王巡游的老板打了声招呼，以“视察”的名义来凑个热闹。
另外，在此之前，这段时间天天到访林渊办公室的郑叙延也受了查尔斯先生之托，希望他能找机会让林渊休息一下。
虽然不管是什么时候，查尔斯都没有在林渊面前以“长辈”身份自居过，态度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但是在郑叙延看来，查尔斯对林渊的关心，有时甚至比林渊自己的父母更甚。
本以为劝林渊离开办公室这个“鬼地方”还要费一些口舌，没想到在听了郑叙延的话以后，在这段时间里仍然没有得到足够时间休息的林渊，顶着眼下发青的黑眼圈，很快地就点了头。
这让本来就对自己这个发小的反常极为敏感的郑叙延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
短暂地被这看起来会变得很糟糕的天气分了神，两人的目光又重新投向了被高大照明灯照亮的那片绿茵。
——比赛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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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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