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侍卫见是桑澜来,无不喜笑颜开,多亏这位女侠客,不然府上的侍卫都得给公主陪葬,极为客气地为其指路。
“小柳,我找回小花了。”欢喜的声音先主人一步传入厅中,眼皮红肿的侍女转头对上来人的视线。
笑容在桑澜脸上戛然而止,她看见小柳跪在厅中,萧夏彤坐在榻上一言不发。春花与秋实两位姑姑一左一右,站在两侧。
萧夏彤见她安然无恙,松了口气,起身迎她。
“小柳,你跪着做甚,我找回小花了。”
小柳见桑澜怀中的小豆丁,眉梢一喜,很快又低下了头,磕头道:“奴婢多谢桑澜姑娘,奴婢多谢桑澜姑娘…”小柳连连磕头,桑澜将小花放到萧夏彤怀中,转身拉起小柳,小柳起身一个趔趄,好在桑澜力道大将她扶住。
“彤彤,小花重吗?”
萧夏彤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她快抱不住小花,春花姑姑将小花接到自己的怀里。
秋实姑姑拧着眉道:“桑姑娘,你逾越了。她与府上签了卖身契,怎可让主子陷入险境。”
桑澜没有搭理秋实姑姑。
“彤彤,比起刚刚的重量,人命更重。我让小柳去报官,是因为我曾被拐过,我亲眼见到他们是如何将生病的孩子扔到深山里喂狼,我亲眼见到他们视孩子为货物明码标价地卖出去,我也亲眼见到他们对孩子做龌龊的事。”
她指向自己左臂,扫视一圈人:“这里是被拐子砍的,倘若我是个普通的孩子,坟头草都有三丈高了。我不理解你、春花姑姑、秋实姑姑为什么要罚小柳。”目光从几人身上略过。
“她是个人,和你我都一样的人,人会有七情六欲。假设我是你们的亲姊妹,我被拐子拐走了,你们能做到冷静地不闻不顾吗?再者,她只是与公主府签了卖身契,并不是卖命。我虽然没读过大夏律法,但我也没听说哪家小姐自己要跳湖,主家就把她的奴婢一同淹死的道理。”
萧夏彤的脸憋得通红,她想开口解释,却找不到任何说辞,眼里的泪花急得打转:“小澜。”
“萧夏彤,我同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拿你当朋友。作为你的朋友,你这么做,我很伤心。”桑澜又接过春花姑姑怀里的小花,拉着小柳离开。
见她走远,秋实姑姑道:“公主,我早于你说,桑姑娘是江湖人,你生了太多情意。”
“秋实,住嘴。”萧夏彤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桑澜很好,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她。这里是公主府,少将母后的说辞当圣旨。今日这案子,派人去传话,务必找回所有孩子。”
刚刚小澜离开时,萧夏彤看见她的裙摆上的暗红血迹。小澜离府前还给了院中婆婆银子,答谢婆婆的照顾。更何况是日日贴身照顾的小柳。小澜心里只有善恶之分,她不该听秋实的话,罚跪小柳。春花是父皇送来的,秋实是母后选派到她身边。她看见紧锁眉头的秋实,就像看见了终日阴郁不散的母后。
萧夏彤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春花,小澜真生我气了。”
“公主,不如送小柳去端亲王府与桑澜姑娘做伴吧。”春花姑姑有自己的私心,经此一事,即便小柳重新回到公主府,公主心里终究有个结。
桑澜将小柳与小花送回家,端王世府马车上只剩她与萧北辰。
“小澜,你从前怎么生活?”
“可能是上山打猎,下河摸鱼。别的,暂时想不起来。今日拐子一事,还是突然记起来的。表哥,你说我是不是多想想,就能想起来从前的事情。”
萧北辰看向窗外:“该想起来的时候,你会想起来。”母妃说自己不是个坏孩子,所以妹妹还是别想起来从前,才好。
圆月当空,高耸的屋脊上趴着形态各异的脊兽。
慕容莲笙坐在堂中的塌上,手里抱着暖手炉:“表哥,你回来了。”
卫安晏解开身上的大氅:“你怎么不睡。”
“白天的迷药下太多了,睡不着。”慕容莲笙抬眸问他,“救我的人,是阿兰姐姐?”
“不是。”卫安晏单手倒茶,腾腾热气升到空中。
“我听见她的声音了。”
“端亲王世子路过救了你。行了,你没事我就回去睡了。忙了大半夜,我困得紧。”卫安晏拍他肩,打了个哈切,“白鹭书院的名额,有了。等我休沐,送你去书院。我就你一个弟弟,下回别拿自己身体算计,不值当。”
慕容莲笙处在阴影中,眼中分明是难掩的欣喜。
…
端亲王知晓此事后,赏了桑澜一副弓:“当年,你母妃也是这个性子。听说卫安晏这几日往府上送东西,小澜认识他?”
“小澜找拐子的路上救下成化侯府的慕容莲笙,慕容莲笙的母亲是卫安晏的姑姑。听说这个表弟被挑断了脚筋,卫安晏上公主府求医,也是为此。”
端亲王嗤笑一声:“御史台有人上了折子,圣上听说了成华侯之事,宠妻灭妾,残害嫡子,成化侯免不了被削爵夺官,亦或是将他的爵位直接给他儿子。”他拿起茶盖撇开上头的茶叶,“卫家与苏家向来沆瀣一气,两家又定了亲,苏相请旨让卫安晏回京,无非是她的老相好被我们送走了,急需一个武将加码。我见过此子,他心机过于深沉,小澜心思单纯,还是与他少接触。辰儿想送她去白鹭书院不失为一个好提议,但辰儿当真不怕她将书院拆了?”
萧北辰答:“父王,小澜是野,不是疯。”
端亲王拿出令牌,放到桌上: “送她去吧。过几日,为父奉旨出京城,南下巡视,前朝余孽未除,辰儿务必小心,出门时多带些人手。”
千山居。
拐卖孩童一案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明面上捉住结案了,私下牵扯出许多世家、官员。端亲王府、昭和公主府派人督察,大理寺与刑部没办法浑水摸鱼,小澜那一日将全部功劳推给卫安晏。她当日带着面具不假,但身形和样貌难免被有心人记住。萧北辰不准她出院,派了许多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小院,怕一个没看住,偷溜出去。
母妃说妹妹性子野,怕是拿她与山间的野兽相比。
此刻,桑澜在院中叉着腰,朝山石上的三花肥猫吼道:“菜包,还给我。”
“小澜姑娘,菜包喜欢,我重新绣一个便是。”
“我今天非得让它知道,谁是主人。”桑澜一个箭步冲上山石,菜包见她跟来,往院墙上跑。
一人一猫,在院墙上追逐。
“小澜。”
桑澜停下步子,问:“表哥叫我作甚,我可没出院子。”她指了指身下的墙头。
“成何体统。”
“我这就下去。”桑澜一个翻身,没了人影。
“每旬只休沐一日?能带上菜包和小柳吗?每日几时上学,几时下学,彤彤也在那吗?”桑澜连着问了许多个问题,最后落到萧夏彤身上。
小柳回来后跟她解释了大半宿,桑澜意识到自己说的话重了。两人合起来,打算给彤彤做副兔毛手套。
桑澜会简单的缝补,却不会绣花样子。小柳刚绣好,其中一只就被菜包叼去小床上,它不肯还回来,桑澜这才追到了墙头。
“彤彤与其他皇家、世家大族子弟在宫里的弘文馆,有大儒教导。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约束,白鹭书院是民间学堂,更自在些。”
“自在?”桑澜一副不信的模样。
“你去了就知道。”萧北辰拿起一副灰色兔毛手套,底下压着好几副,“这不是还有吗?”
桑澜翻了翻上头的花样子:“这个是给你的。”她对着图案,“姨夫的,杨姨娘的,芸姐姐的。至于小姨,等她回来,我应该学会绣花样子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带上手套,萧北辰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你怎么知道尺寸?”
“扫一眼就能记住。”桑澜盯着小柳翻飞的针线,小脑袋瓜上下移动。
带着灰色兔毛手套的大手按住小脑袋瓜:“小澜,谢谢你。”
“表哥,我今天能出门玩了吗?”扑闪的大眼睛盯着萧北辰,浅色的瞳孔像琥珀。
“我陪你一起去。”
桑澜欢天喜地鼓手拍掌:“小柳,我们能出府玩咯。”
人群熙攘,两辆马车相对而来。
慕容莲笙窥见车中绿衣少女,梳着元宝髻,斜插一支玉花树钗,额角两缕青丝随风动,她笑眼盈盈,转头看过来时,两辆马车恰好擦肩而过。
他袖下食指关节,被拇指掐得发白:“表哥,你当真没见到阿兰姐姐?”
卫安晏歪着身子靠着车厢内,闭着眼睛打盹,一身常服闲散慵懒,听见慕容莲笙说话,他换了个姿势继续睡:“没有。”苏相与端亲王是政敌,卫家站苏相,端亲王站魏相,他如何能让表弟亲近端亲王府。
那头的桑澜,站在公主府门口。萧北辰发觉桑澜没跟上,回头问她:“怎么不走?”
“来了。”桑澜深吸一口气,抱着匣子往里走。
小柳看得出来,小澜姑娘不好意思进去。
初见小澜姑娘,她一身血。小柳听春花姑姑说,小澜姑娘一个人拦下两船刺客,被侍卫从水里捞上来时,出气多进气少。人人都觉得这姑娘撑不过去,但黄御医日夜不休地将小澜姑娘的命从阎王爷的手里抢回来了。
小澜姑娘睁开眼后,眼睛是那么的纯净,像佛台上未染红尘的佛珠。
小澜姑娘从不苛待自己,更像是拿自己当成姐姐。一些规矩,小澜姑娘实在拗不过她,才会无奈地听从。春花姑姑将她的卖身契给了小澜姑娘,小澜姑娘还给了自己。两个妹妹被萧世子送去了学堂,说日后也会安排去处……
面对危险时,小澜姑娘会不遗余力地将弱者护在身后,她心中有正义,有坚持。
在京城的浑水中,她是独一份的干净。
小柳跟在小澜姑娘的身后步入了公主府。
萧夏彤换下衣裳,见到某人立在门口怀里抱着个盒子:“小澜!”话音上扬,藏不住的高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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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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