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心腹重臣的承诺,娥陵皇后似是些微放下了心:“小妧那个孩子,从小就心气高、主意大,又专门喜欢一些标新立异、特立独行的玩意,以后还得劳烦你多多匡扶着她。”
这话分量重,压得麓京立时叩首行全礼:“臣必尽智竭力,底死谩生,赴汤蹈火,不敢有辞。”
娥陵皇后眉头舒展了些,转而问道,“鲍玉茗那个案子,哪天审?”
“初步定的是本月廿八。”麓京心里讶然,她纠结了许久是否有必要向陛下汇报这个棘手难题,没想到竟是陛下主动先问起,但是——闭门哀思的皇后陛下怎么会得知这件案子?
“把庭审场地改到魏阳殿。我和雍门方止都要列席。”娥陵皇后吩咐道。
“您两位亲审?”麓京闻言越发惊诧。
娥陵皇后冷哼一声:“哼,左相真是好手段,竟然说动了雍门方止拖着病躯也要去亲审,想必事态严重。我若是不出席,任他们去判,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会判出个什么结果。”
竟然是雍门陛下先提出的亲审。
“再说了,新律廿五就要颁布试行了吧,你们这起案子,很有可能是新律试行后的第一桩案子。”
新律的全称是《七年律令》,大川从建朝至今只颁布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两句简单到约等于无的口头律令,神机阁和魏阳殿的实际操作中部分沿用前朝律令,但没有统一标准。这部娥陵皇后牵头、涂山麓京主持修订的新律,说是补充律,实际上是全部从头开始规束定法。
麓京至此已经完全意识到兹事体大:“臣遵旨。”
……
走出广宁殿,天色愈发阴沉。涂山麓京紧了紧白狐毛锦缎大氅的领口,迎着寒风向神机阁走去。
刚走进阁里,就有女官脸色沉沉来报:“涂山大人,不好了。鲍府那个关键证人橘香突然翻供了!”
阁里燃着暖炉,麓京脱下大氅,挂在黄梨木的衣架上:“什么?”
这位神机阁的监捕禀报道:“今天早上核录证词的时候,橘香突然说孙贞夫人出事那天她没在现场,她什么也没看到!她也不愿意再出庭作证,嚷着要马上回家。”
麓京顿足:“怎么回事?最近谁接触过她?”
“全是阁里的人,没有外人。”
麓京在脑中迅速回忆起橘香之前的证词,疑惑道:“难道她是故意耍我们玩的?”
“皇太女殿下怀疑是阁里出了内鬼,殿下现在正在逐一盘查阁里近日接触过橘香的官员。”
麓京连忙往后殿走去:“我去看看。”
神机阁后殿有一排矮室,作审讯之用。麓京走过去,隔得老远就听见拍桌子声和娥陵皇太女殿下的怒骂声,“愚蠢至极!”“自毁前程!”
麓京快步走去,矮室里,娥陵皇太女和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官员相对而坐,麓京认出那人是神机阁刑辟部下的一位少丞,平日里活泼伶俐,做事干脆。
然而娥陵皇太女逐个盘查,没花两个时辰便找出来了这位活泼的少丞昨夜曾给橘香递过纸条。
“夫君冷落我好久了,那日他突然热情似火,我实在不忍让他失望,所以……”那个三十岁左右的少丞带着轻浅的内疚说着,“只是送张纸而已,我没想到……”
娥陵皇太女冷冷道:“没想到橘香没有销毁证据?”
麓京推门走进了审讯室:“怎么回事?”
娥陵皇太女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简略地写着威胁之语,示意橘香家人已被绑走,翻供才放人云云。
这位少丞见麓京来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带着向世家长辈撒娇的语气和麓京说着:“夫君从前待我很好,后来他日渐冷淡,不愿多看我一眼,我学了许多招数、试了许多法子他都无动于衷……这两日,他终于回心转意,又回到了最初的浓情蜜意,那种感觉太好了,我实在、实在没有办法拒绝他的任何要求……麓京阿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娘亲是麓京早年在京中贵女学堂就读时的同窗,她夫君的父亲是麓京丈夫父亲一手提拔的老部下。从小到大逢年过节随家里去麓京府上拜节时,她惯来是这样和麓京聊家常的。
麓京看完纸条上的字已经够气了,听完少丞的辩白,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你觉得这叫‘只是送张纸’而已?你在刑辟部待了八年了,不知道诱供是犯罪吗?我真不知道你这八年是怎么待的!你以为神机阁是你家吗?!”麓京太阳穴青筋突突跳,她呼了口气冷静下来,用平稳的声音说道,“你被革职了,移送刑辟部等处理吧。”
少丞尖叫,伸出手想抱麓京的胳膊:“涂山大人!我知错了!别革我职,我娘会骂死我的!麓京阿姨,求求你了,我再也不敢了……”
麓京只是漠然地扫了她一眼:“去查查自己有没有怀孕吧。”随即摆摆手,示意侍卫把人带走,“突然‘回心转意、热情似火’……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这种的就算治好了也是流口水。娥陵皇太女在内心腹诽。
涂山麓京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又少了一个人。本来神机阁里最近怀孩子的怀孩子、请病假的请病假,每日能正常出勤的只剩廿人左右。事情根本做不完,还得开人。
“咱们神机阁都快被渗透成筛子了。”娥陵皇太女小声嘟哝。准确地说,是从根儿上就没设防过。
“被谁渗透?”麓京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娥陵皇太女默默闭上了嘴。
“明天让邱池来阁里点卯吧。”屋内再次陷入沉默,麓京叹了口气,对娥陵皇太女说道,“和她说先试用三个月。”
“好。”娥陵皇太女应道,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麓京阿姨,你早上进宫的时候,我母后还在抱着我弟弟的遗物哭吗?”
“哭是没哭了,但情绪仍是不好。”麓京回想起皇后陛下花白的头发,不由心头一酸,多安慰了一句,“难为你们娘俩了,这般哀痛之时,还要分神操心这么多事。”抬眼瞥到娥陵皇太女眼神的瞬间,麓京突然觉得自己这安慰有些多余。皇太女的眼神中只有冰冷和戏谑,哪有一丝哀痛?
不过那只是一刹那的微妙感受。下一秒,两人各自错开视线。
“都是分内之事。”娥陵皇太女平平说道,“麓京阿姨,我先去打点橘香的家人了,得早点接出来,免除她的后顾之忧。殿审在即,阁里还请你务必盯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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