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说着些“太子殿下苍天庇佑,福泽深厚”之类的吉祥话,一时往来祝酒之词不绝于耳。
“殿下暂临宋府,是宋家的福分,让寒舍蓬荜生辉。”宋成武也端起酒杯笑着起身,一边示意一旁的女儿:“嫣儿,还不快敬殿下一杯。”
宋嫣然正用目光寻找着宋启元,一时听到父亲的话有些懵,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行礼,低声道:“嫣然敬太子殿下,愿殿下千秋万安。”
魏卓君面色和善地受了,夸赞道:“宋四小姐,果然是个妙人。”
听到此话,宋嫣然心中一惊,但依旧恭顺地低着头,不发一言。
倒是宋成武乐呵呵地回道:“得殿下夸赞,是小女的福气,宋某再敬殿下。”
一旁看戏的苏望轩悄悄地攘了攘裴映洲道:“这宋成武是什么意思?一直待在扶风镇不愿进京,如今话里话外,怎么像是要让宋嫣然嫁太子,可是你家小妹……”
他一脸疑惑,还没说完,被裴映洲止了话头:“闺阁清誉,明朗兄慎言。”
裴青黛少时入宫为朝阳公主伴读,与魏卓君也算是青梅竹马。
裴映洲则截然相反,他自幼不得母亲喜爱,沉默寡言,七年前更是大病一场,整日闭门不出,只有苏望轩偶尔前来相伴,故与太子并不熟识。
平日兄妹二人相处虽不多,但是裴青黛一直对这个哥哥颇为敬重,也算和谐。
对于小妹和太子之事,裴映洲隐隐听说过,私下里并不赞成。但是小妹每每说到此人,眼角眉梢都是姑娘家的羞涩,他便不再言及。
当今皇后并非皇帝发妻,睦景皇后去的早,原本的太子在二十岁那年得了一场重病,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皇帝就此苍老了十岁,五年之后立了当时的淑贵妃为后,魏卓君也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子。
魏卓君成了太子后,一直以贤德扬名天下,对裴青黛更甚往昔。可是裴映洲总觉得,他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或者说,能做太子的人,不可能简单。
青黛心思单纯,魏卓君并非良配。
“是我多嘴,是我多嘴。”苏望轩也觉着此话不妥,遂换了话题道:“眼下太子已找到,阳城那边传信来也步上正轨,是时候回京述职了吧?”
“暂且观望几天,听殿下怎么说。”裴映洲面色不变,目光遥遥与魏卓君对上,对方冲他举杯,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裴映洲便也恭敬行礼,饮尽杯中的酒。
一旁的藤月看到他面上酡红又加重,低声劝道:“不如早些离席,只说舟车劳顿,殿下想必不会怪罪。”
正好她也不欲在此多待。
裴映洲轻轻“嗯”了声,和藤月起身告退,魏卓君也未阻拦,说了两句注意身体的话便让二人去了。
“这便是你说的,与她无关吗?”姑娘和公子的身影越来越远,魏卓君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兀自笑了,不知在对谁说:
“我们也走吧,总得教你看看才死心。裴三公子饮不得酒,这些年似乎并没有人知道呢。”
人逐渐散去,宴席结束,宋嫣然也跟着宋成武去了书房。
她终究未沉住气,问道:“父亲今日所做,是什么意思?”
宋成武低声抚慰道:“嫣儿,为父知道你心气高,一直想嫁往京城。你阿姐做了妃子,你若是能入得了太子的眼,还可以与你阿姐互相帮衬,不正是两全其美吗?”
两全其美?宋嫣然心中冷笑。
她想高嫁不错,却不想入皇城,更不想嫁太子。
谁人不知道太子殿下与裴家二小姐青梅竹马,裴家的家世宋初蕊都攀不上,而她家在扶风,京中并无根基,就算得了太子殿下青眼,也只能做侧妃。
两全其美,成全的是谁?
“回父亲,女儿不愿。”宋嫣然直直地跪下去,“父亲当知道,女儿心仪宋启元。”
“小女儿过家家的事,岂可当真?”听到她提起这个名字,宋成武更加生气:“你前几日不还对那苏家小子大献殷勤,以为为父不知道吗?”
“京城的人家再好,哪有做太子侧妃来的风光?”
“父亲!”宋嫣然眼中含泪,辩解道:“女儿是想高嫁,苏郎君为人忠厚,堂哥更是年轻有为,女儿心甘情愿。若嫁过去,尽心侍奉婆母,与夫君相敬如宾即可。可太子呢?”
“京中表面风平浪静,谁知最后鹿死谁手。就算太子做了皇帝,皇宫的路,阿姐还没给父亲警醒吗?”她越说越哀婉,想到贤妃,泪更是不停地往下落。
“你放肆!天家之事,岂是你一个女儿家随意论道的!”宋成武也来了气,喝道。
“阿姐在京中独木难支,旁人早把我们划入安王一派,若我嫁了太子,阿姐怎么办?”
“阿姐做了妃子,便是快活的吗?一辈子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真的甘心吗……”
宋嫣然的声音越来越小,话语倔强。
提起贤妃,二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父亲,你想想阿姐,她这么多年在深宫之中,可曾来信挂念过一句?”宋嫣然继续道:“你难道也要女儿恨你一辈子吗?”
父女对峙良久,宋成武叹道:“这是你阿姐的命,她自己的选择!”
“那父亲如今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自己?”
宋嫣然含着泪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话语尖锐,让宋成武想起很多年前的贤妃也是这般质问他。
“我平日就是太娇纵你了!”似是被戳中痛点,又似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女儿竟会忤逆,宋成武气得几乎站立不稳,怒道:
“来人,将小姐带回房,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宋嫣然被强制性关进了房门,宋成武坐在椅子上,久久未起身。
当年贤妃本该嫁给樊清玄,谁知樊清玄在碧城战死。更无人想到,“双姝”中的一枝,最后嫁了尚为太子的魏明帝。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樊家已是一抔黄土,他的女儿这么多年,却连信都不肯来一封。
宋成武在扶风镇躲了这么多年,忽被告知贤妃挂念自己让宋启元前来探望,便知有些不同寻常。
当年嫁给太子是贤妃自己的选择,但这么多年,她是怨的。怨自己明知一切却只作不知,怨自己让樊清玄战死沙场。眼下史良身陷囹吾,杨相远在京都,他只能自求生路。
晚饭吹散多少过往,引的多少人此生不忘。
月黑风高,烛影朦胧。
魏卓君嫌弃地擦了擦溅到的鲜血,挥挥手道:“拖下去埋了吧。”
“是。”暗卫迅速地将地上的一切处理干净,他才走到黑衣人面前笑道:“不知谁如此胆大,敢安插人在本王的寝殿周围,今日才处理,让你见笑。”
“不过往日在京都宋成章都没出头,宋成武倒是着急明里暗里要为本王效力。”
魏卓君笑时,一双眼在烛光下有些狠戾:“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还惦记起本王的家室。想让宋嫣然做侧妃,本王可供不起这位岳父。”
或许是提到家室,想到京中那位姑娘,他的目光又柔和下来:“不过说来,本王确实到了娶妻的年纪。”
魏卓君又看向对面的男子,打趣般问道:“她如今已是裴映洲之妻,你还未放下?我今日见二人相处,天造地设,颇为般配。”
男人没有接话,而是问道:“殿下既已查清韶州之事,为何还要等着明安郡主前去揭穿?”
“裴映洲从不徇私,大殿上连自己父亲的话都敢反驳,明安郡主又暗中受了父皇口谕,由他们来,自是事半功倍。”魏卓君笑道:“若想扳倒杨相,这件事,我们不可插手。”
“殿下思虑周全。”
来人应了,抬头露出棱角分明的脸。
薄唇轻抿,黑眸锐利,宛若黑夜里的鹰,透着一股冷傲盛气。
正是禁军统领,萧贺。
魏卓君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安抚道:“你放心,伤不到你的心上人。”
似有些好奇,他问道:“只是萧统领,你此番来,甚为冒险,陛下竟也没有发觉吗?”
“陛下让我暗中派人保护裴映洲,我便借此出了城,至于城中,我在京都这些年,替身总是有的。”
对方没有欺瞒,魏卓君的神色更加满意。萧贺与他识于微时,那时他还不是太子,这些年行事,一直让人很放心。
“那便好。”魏卓君点点头,调笑道“局已经布下,萧统领可愿与我打个赌?便赌五日后,明安郡主会选择谁。”
扶风镇的日子待久,只觉还是郢都热闹,宋蕊初自那日宴席后,除了与苏望轩相看两厌,便很少再见到其他人。
她有些疑惑,总不会他们几人抛下自己先行回京去了吧?
“你有没有发现,已经有好几天未见宋四?”宋蕊初语气疑惑,“她看上了我哥,竟不想着法子来送殷勤,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说不准她观察了两天觉得宋启元不过尔尔,还不如我,就直接放弃了。”苏望轩磕着瓜子,心不在焉地回。
宋蕊初上上下下扫了对面的人几眼,无语道:“就你?连我哥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她埋汰完,又发问道:“不过这几日怎么也没见裴大人和郡主?”
“明安郡主昨日已出城。”苏望轩叹了口气:“行知也没和我打声招呼,跟着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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