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天还亮着,巫岚的屋里却早早的点燃了一盏灯。她坐在床榻上,身上盖着一叠厚厚的被子,眼神淡然地望着摆在床头的烛火。
手中的一卷书滑落,发出一声细微轻响,书顺着被子一路滑到了地上。
屋里没有旁人,只有她自己,碧心和阙冰都被她打发走了。
一束光突兀地照了进来,让本就明亮的屋子变得更亮了。
巫岚感受到光的刺目,她寻觅光源,抬眼望去,陈茸带着江西晴跨门而入。
光消失的瞬间,门也合上了。
陈茸转过身,走进屋里,带江西晴来到巫岚的床前。他几乎一进屋就瞥见了掉在地上的那卷书,急忙俯身拾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望着巫岚道:“巫姑娘,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又在看这毒方了。”他低微的声音包含着几分小心和关切。
巫岚伸过去一只手,道:“给我吧。”
陈茸递上书,退至一旁。
“江姑娘来了。”
巫岚像是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一个人时,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江西晴身上。
“请坐。”
江西晴坐在陈茸搬来的凳子上,静静观察着对方。她看见巫岚毫无血色的脸,忽然想起了那天在临渊府前与她道别的萧落羽。他们此时的处境何其相似,同样身中剧毒,且脸色惨白。
巫岚道:“那天在枫林里,谢谢你了。”
江西晴回道:“我也只是为了救人罢了,不论是你还是盛长老。而且,你后来不也是救了我一命吗?你那天射出去的袖箭是不是也淬了毒?”
巫岚道:“麻痹手脚而已,不会伤人性命,毒性只有三个时辰。”
江西晴惋惜道:“那可真是便宜了白天翁。他对你都下死手了,你怎么反而放他一马?”
“一直都是如此。”
巫岚的声音静而轻,像一片轻薄的羽。
江西晴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巫岚的话是何意。这话说来,便是无论对付的人是谁,袖箭上淬的都是手脚麻痹之毒。
巫岚虽没有杀人之心,她的毒却又杀了不少人。她的一些行为实在让江西晴读不透也看不懂。这回白天翁找上她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看上了她制毒的本事,想拉她入伙或者利用她?
江西晴满腹疑虑,她也不藏着憋着,索性直接问道:“白天翁为什么要带你走?他想干什么?”她似乎忘了,提出这次见面的人是巫岚。
“为了救我,碧心用一个情报和归麟阁做了交易,用来换取一批珍贵的药材。那个情报我可以告诉你。”
巫岚的答非所问让江西晴越发迷惑不解。
“告诉我?”
“我不能回答你前面一个问题,只能告诉你别的。”
江西晴道:“这个情报和白天翁有关吗?”
巫岚道:“大概一年多以前,万红枯的教徒‘笑面郎’吴清平找上了我,想要把我强行带走。但是他没有成功,我给他下了血斑蝶毒,他又正好撞上碧心和阙冰来我这里,他便落荒而逃了。我前日醒来后,才从碧心口中得知,去年吴清平大闹当阳山,被江轩一箭射死了。当时,你也在场。”
江西晴听完巫岚的陈述,心上迎来一记痛击,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归麟阁必然是在当阳山安插了密探,否则不会有如此精细的描述,仿佛她人就在当场看见了那天所发生情形。
那她在山上所生活的一切,也被归麟阁尽收眼底吗?
江西晴不敢细想,只能催促着自己打消这个不好的念头。可是,这个念头如同阴魂不散,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她根本挥之不去,赶不走。她什么都听不下去了,也已经无心再追问别的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巫岚的屋子,只依稀记得,是陈茸把她送出屋子的。
明月悬空,一抹银流泻入窗子,倾洒在窗前的地面上。
江西晴攀在窗子上,手支起脸庞,对月空叹,心里似乎又多了一桩心事。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呐?”
一个陌生的女声在屋里响起,江西晴身体一紧,转过身来大呼道:“谁!”
“谁?”阮止语淡淡笑道,“当然是我。”这声音不是先前江西晴听到的陌生女声,而是江西晴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她娘亲的声音。
江西晴的脸上瞬间掉下一滴眼泪,不由自主地轻轻低唤了一声:“娘……”
“傻孩子,是我。”
“阁主?”江西晴眼眸如银火般亮了亮,又随即熄了下去,“你……你怎么来了?”她慌忙拭去那滴眼泪,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有些事要和你说说。你不如陪我去花园里散散心。”
江西晴连张嘴的机会也没有,就看着阮止语脚下步履生风地走出屋门,朝花园去了。这行为仿佛是在对她说:“去,还是不去?”
江西晴没有多加犹豫,终究还是迈开步子追上了阮止语。
二人步入花园石铺小径,走到园中廊亭上。亭中昏暗,只有月光照在她们彼此模糊的脸上。
月下花影摇曳生姿,虫鸣不绝。
草丛微晃,仿佛暗影流动。
“巫岚把那件事告诉你了。”阮止语脸上的笑容散去,江西晴看不清她的脸,只听见她那熟悉的声音。
“你都知道?也对,临渊府是你的地盘,你对此了如指掌也不奇怪。”
阮止语毫不掩饰道:“府上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严密的监视下。我不能容许府上有我不知道的事。”
“我明白。”
“你觉得我派人在当阳山监视了你?”
江西晴没有回话。归麟阁的阁主行事,自然有她的理由,又岂是她一个外人能横加干涉的?她只是气闷罢了。
阮止语道:“监视你只是其一。江家不放心你,我也不能放心你。毕竟……你们都是我的家人。你娘对我的嘱托,我不能忘。”
江西晴忽然后悔陪阮止语来花园散心了,那些事情,她不想提也不想听。
可阮止语不会顾忌江西晴在想些什么,她仍然自顾自的说道:“你爹是我生平最讨厌的人,她抢走了我唯一的家人,还不懂珍惜背叛了她!他庇护不了你,以后由我来庇护你。西晴,留在归麟阁,成为我的接任者吧,我会精心栽培你,让你成为一个强者。”
“阮姨,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江西晴的嗓音有些酸涩,“我也不需要你的栽培,不需要成为你的接任者。”
“你说的很好,可这次你去找巫岚,遇上白天翁险些丧命。你又不像你大哥一样武艺不错,你这样我如何放心?你娘如何放心?”
“好了,阮姨,你说的这些我心里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不用你操心。人终有一死,有什么好怕的?自从娘走了,我就不再真正感到害怕了。”
“那你想要什么?你想做什么?你想去哪里?”
江西晴低下头,认真想了想,眨着亮晶晶的眸子,道:“心之所向,即是我想我要的,我做我想的,我去我想去的。”
阮止语如月牙般清冷的眸子凝望着江西晴,眼神仿佛穿越了岁月,看到了一个故人。
“阮姨……”
江西晴瞥见了阮止语眼中闪过一丝晶莹的泪光,不禁大受触动。
阮止语逃离似的躲开了她的目光。
“你最初不是为了逃离你讨厌的家吗?归麟阁也可以成为你的家……”阮止语的声音罕见的变得柔和起来。
“我会暂时留在归麟阁做事,但归麟阁注定成为不了我的家。”
“好吧,”阮止语好像终于看到了江西晴眼中的坚持和执拗,她像追逐了很久猎物的猎人一样,放弃了继续纠缠下去,“我只希望你能做到你所说的——照顾好自己。”
“那么以后……”
“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派人追踪监视你了。”
末了,阮止语望着天边的淡白的月牙,幽幽叹道:“西晴,你真的长大了。”
晶莹的月光下,江西晴似乎看见了阮止语说这话时,脸上露出了一抹浅笑。
她忽然想到,阮止语虽然命令安插在当阳山的探子密切关注江西晴的一举一动,但江西晴逃走的那天夜里,探子没有阻拦。探子收到命令只有关注,没有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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