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瓷碗碎地,乔月没见王袖婉这么生气过。

她向来温婉,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偶尔发脾气也只是嗔怨孙斌的,没成想今日她竟被一个陌生男人惹怒了。

王袖婉面上丝毫不遮掩对男人的厌恶,她骂道:“那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来搅扰兰清!”

孙大人抚了抚她的背,安慰道:“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何至于如此动怒。”

王袖婉长舒出一口气,道:“我是替兰清不值。”

“你知道的,我把兰清看作亲姐妹,本想让她从我家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谁知让这么一个货色耽误了

乔月不知道那男人和兰清之间有什么恩怨,但看王袖婉气愤至此,想必不会是什么一语带过的小事。但她什么也没问,而是默默收拾满地的碎瓷片。

方才她已经把那男人打发走了,但念及此事关乎兰清,因此她回府后告知了孙夫人。早知孙夫人会有这么大反应,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算了。

房间逐渐昏暗下来,浮盈进来燃起房内的烛,并着人送来今日的晚膳。

这一桌都是王袖婉爱吃的,但因她内心有气,这时她连筷子都不愿举起来。孙斌摆了摆手叫下人们退下,他则轻声轻气地去抚慰王袖婉。

乔月随浮盈她们退下,几人一块去小厨房拿饭菜。

路上,浮盈好奇道:“夫人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她方才从小厨房过来,没有听见王袖婉在骂什么。

穗红闻言将食指抵在唇边,朝她嘘了一声,而后低声道:“那个负心汉又来找兰清姑姑了。”

浮盈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这下乔月也来了兴趣,她道:“你们都知道那个人?”

浮盈点点头,劝她道:“你呀,以后再瞧见那个人就别搭理他,随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他若是敢跨进孙府一步,叶卫士会率先打断他的腿。”

乔月点了点头,原来整个孙府都知道兰清和那个男人的故事。

但即便她再好奇,她都没有往下问。

有些事,还是越少知道越好。

*

翌日天气阴沉,晌午时突然下了点小雨。

孙大人这时从宫内回来,胸襟上难以避免地沾上了雨水,衣衫紧紧贴着皮肤。宁驰尾随而来,他面容凝固,似乎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乔月正陪同孙夫人看一本志怪话本,兴致正浓时,孙大人推门而入。二人此时被话本里的情节牵住情绪,突然的推门声将她们吓了一跳。

王袖婉捂着胸口拍了拍,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

孙斌瞥了她一眼,道:“看什么呢?”

王袖婉勾起唇角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可不好意思说自己看着看着账本就看到了话本子上。

孙斌走进来带来了一股凉气,王袖婉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肩膀,她放下话本迎上前去,道:“都淋湿了,先换一身衣裳吧。”

乔月识趣地退下,与宁驰在门外恭候。

这么一看,宁驰也不比孙大人好多少,一身灰白长衫全被雨水打透,风一吹寒意便能透骨。

今日雨水细密,但也不至于能打透全身的地步,再说今日孙大人出门又不是没有带伞,怎么他二人淋成这样?

乔月凑近宁驰悄声问道:“发生何事啦?”

宁驰皱着眉,卷着潮水的风朝他一吹,他就重重打了个喷嚏。

屋内的人听见这声喷嚏,便道:“先去换一身衣裳吧,之后你们都去书房等候。”

乔月闻言指了指自己,给宁驰比了个口型:“也包括我?”

宁驰点了点头,然后冲门内恭敬道:

“是。”

回廊曲折,乔月后知后觉地想,孙大人及宁驰的郁闷原来是因为她的事?难道是事情进展不顺利?

她心下思绪万千,想着想着已到了书房。

推开门即迎面扑来一股书卷气味,混掺着陈年旧墨的味道,盈香满屋。乔月敞开窗晾了晾这室内的味道,而后专等着孙大人的到来。

而孙斌换了一身干燥衣裳,重新梳了冠后,这才去了书房。

外面雨声淅沥,内室暖炉盈香。

孙斌手指点在桌案上,他皱着眉道:“那男人的尸体,那个报官的女人,包括指认你为凶手的船夫都不见了。”

他原本想从男人的尸体下手调查翻案,遂派人去云塘镇跑了一趟,结果这一趟是徒劳。他又派人去寻那个报官的女人,却被告知那女人已不知去向。而那个船夫,早就在送完乔月那一趟之后就搬离了云塘镇,也是不知去向。

看来是对方察觉他这边的动静,有意遮掩。

或是那男人根本就是假死,船夫是提供的假罪证,而那个报官的女人也只是找来做戏而已。

他认为,后者的可能性非常大,毕竟据乔月所说,那男人本身与她无冤无仇,何故为了他人的利益去搭上自己的性命呢?假设他为此事收了很多好处,但据他这一趟调查,并没有查出那男人有什么联系的亲朋或家人,那么他人死之后,收到的好处又该给谁呢?

包括那位指认乔月是凶手的船夫,按照乔月的描述,他在船上是昏迷状态,醒来后却能对自己昏迷这件事保持缄默,要么是怕惹祸上身,要么是早就对好了戏本装昏迷。

如此说起来,背后那人想一手遮天,却没想到会发生变故,最后只好想方设法遮掩。

但他孙斌从不认为真相能被遮掩过去。

真相这个东西,在他眼中是一张看不见的蛛网,就算他遮掩住了这一角,真相还会从另一角爬出来。

初闻这个消息,乔月感到震惊,但此事并非有多出乎意料,甚至乔月以为对方毁尸灭迹这是迟早的事。

但如此便是难以下手寻找线索了。

她总不能一辈子活在孙府的庇护下,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孙府倒下了,又有谁能庇护她呢?

能看出她的焦虑,孙尚书安慰她道:“此事我再派人去查查,我怀疑那人是假死,若果真是这样,你翻案的机会更大。”

乔月点了点头,但对孙尚书这个假设并不抱什么希望,她可是亲眼看着那人胸口喷血,并没入江底,而且她的短刀上沾满了那个人温热粘稠的血,是她一点一点清洗掉的。这样的假死未免太逼真了。

虽然不抱希望,但她内心还是隐隐期待事实如孙大人所说,如若不然她只能去四处逃亡了。

王袖婉适时安慰她道:“别担心,只要你是清白的,别人朝你泼再多墨水也污染不了你。”

乔月谢过孙氏夫妇,但她实在开心不起来,这则消息意味着她想翻案还不知会在猴年马月了。

孙斌道:“对了,近日圣上对荀大人颇有意见,今日革去了他翰林编修的职务,任他做了一个监察的小官。”

“此事与坊间谣言有关,据说荀大人脚踏两条船,一面拉拢着乡下的未婚妻,另一面还与同在一屋檐下长大的义妹有着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

他这话完全是描述外界人是怎么说荀睦的,但听在乔月耳朵里倒有一层提醒的意思。

这话原本是从她开始造谣,当时对那个张大人胡诌的时候也没想过会演变成现在这样,平白教不少人误会了荀睦。

连她这个始作俑者听到这番添油加醋的话,都忍不住笑出声。

她道:“我与他自小一起长大,是深知他的为人的,那原本是我胡诌出来诓骗那个张大人的,没想到惹了这么大的祸。”

但她心想,还好还好,只是掉官职,不是掉脑袋。

孙斌了然地点点头。

王袖婉则宽慰她道:“只是掉个官职,说不定明日便升回来了,这没什么好牵挂的。”

想到什么,她又对孙斌道:“荀大人做这个监察,往后岂不是时常与你打交道了?这样倒好了,乔月她也能常常跟荀大人见面了。”

闻言,乔月眼睛都亮起来,她惊喜道:“真的?”

她对这些官职不甚了解,什么监察,她还以为要让荀睦下放到什么不知名的乡下去,她还在琢磨要不要跟着去呢。

孙斌点点头,他看着王袖婉道:“事务上或许有往来,但也没有你说得那样密切。”

王袖婉摆摆手,道:“总归是有接触的机会了嘛。”

其实只要乔月想,她随时都可以去荀睦府上。不过这都是她主动制造来的机会,若是荀睦往后可以来孙府,那跟他见面的机会的确多了,还可以免去她的脚力,确实不错。

没想到她无心插柳柳成荫,竟促成了这样一件事。

她难掩欣喜,王袖婉挽着她的手,郑重提醒她道:“先别开心,圣上的脾气反反复复,你只要记得,他们这些在朝堂上做官的,个个都如履薄冰,若是再因你什么无心之语给荀大人惹来灾祸,那就不好了。”

乔月经她这一点拨,也明白了些道理,她道:“知道了夫人,以后我不会再胡言乱语了。”

王袖婉点点头,她有一件难以启齿的话不太好意思问。

乔月歪着脑袋问道:“夫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王袖婉:“荀大人跟他那位义妹,真的有什么不可说的关系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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