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那妙手呛了几口水,晕了过去。

荀睦见势不好,吩咐人将之捞了起来,有人略懂医理,将她胸腔内的积水挤压了出来,她这才转醒。

妙手喷出一口积水,口腔内残留的湖水将她呛得猛烈咳嗽起来,平复后才幽幽睁开了双眼。

那秾丽的妆容褪了几分颜色,她面容惨白,坐起来又捂着胸口咳嗽了一阵,而后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乔月:“不知我妙手是如何得罪了姑娘,竟要置我于死地?”

不等乔月张嘴,她便晃了晃身边船夫的胳膊,慌张喊道:“她要害死我,快,划回岸上去,我要去报官,我要去报官。”

周围人没几个认识荀睦的,都不知如今在义梁当家的是他。

那船夫见妙手受了惊吓,轻声细气地安慰她:“妙手姑娘莫慌,你瞧,这马上就到岸上了。”

妙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原来他们已经在往岸边划行了,她登时舒了一口气。

她脸上莹莹挂着的不知是湖水还是泪珠,乔月只见她一个劲儿地用手揩拭。周围人多,她也不再咄咄逼人,只一副委屈样,教人看了心生爱怜。

她抬起脸来,望着荀睦,问:“是公子救了我吗?”

她抬起指尖抹去眼角的水渍,殷红的指甲又尖又利,稍有不慎便能划伤细嫩的肌肤。

若是再不慎一点,或许还能刺伤人的眼睛。

乔月盯着那双手不由自主地就幻想起那血淋淋的画面,直到那双手揩拭完水渍离开了她的视线,她的思绪才终于收回来。

她暗自“嘶”了一声。

这个妙手只有在昏迷的那半刻钟里才是不纠缠荀睦的,乔月心想,她还不如一直昏迷着。

而且这样的蠢问题,她是怎么问出口的?

荀睦浑身干燥燥的,恨不能生出火来,哪里像在水里淌过一遍的?

她是看不见她身边还打着冷颤的人吗?

救她的是乔月船上的船夫,他见妙手有难,第一时间就跳入了冰冰凉凉的湖水中。此时他浑身湿透,又无衣物可替换,只能颤巍巍地缩在一旁,连船都划不了了。

他们几人挤在这一张小船上,除非妙手本就是个睁眼瞎,不然她不该看不到他。

乔月对船夫勾唇一笑,道:“偏偏你要做这个好人,这下好了,人家根本不领你的情。”

船夫颤着身子,看着妙手嘿嘿笑道:“无妨,只要妙手姑娘无事便好。”

妙手这才回眸一笑,软言道了谢。

船夫则受宠若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在这时船靠岸了,霎时解除了他的尴尬。

妙手捂着口鼻咳嗽几声,她身上还披着不知谁家的厚衣衫,她将之拢了拢,而后泫然若泣道:“方才大家都看到了,这位姑娘一杆子打过来是要置我于死地的,这样的恶人怎能让她逍遥法外,如今我势必要去报官讨个说法,还请各位帮我做个证,可以吗?”

一时间围观的人语气纷杂,有人义愤填膺纷纷应着,有人则坐岸观火纯粹看个热闹。

不过妙手不需要很多个给她作证的,只要有一个便够了。

她视线在人群中逡巡,最后落在了刚登上岸的荀睦身上,她问道:“公子可以帮我做个证吗?”

荀睦从方才起就没有说过话,他绷着脸,神情不满。

今日这一趟,遭遇了一场刺杀不说,还碰上了一个麻烦精。

他看了乔月一眼,眼眸里的不满都快溢出来了。

谁让她非要招惹这样一个麻烦精?

不过妙手问他这话实在好没有道理,他本就是和乔月一伙的,岂有胳膊肘子往外拐的道理。

而且若是她知晓他就是暂代县令,到那时岂不是更不好。

他如今是进也不好退也不好,若是替妙手做主,照她的说辞一定要让乔月在牢房中受受苦才算罢,若是包庇乔月,恐怕这整个义梁县都无人敢信服他。名声受损还算是次要的,若是闹到京城,他不仅要摘了这项上官帽,更严重的话,项上人头也是要跟着一起掉的。

如今孙大人又装昏迷去了,也找不到人替他一替。

荀睦思量之下,同妙手商量道:“她是我友人,平时虽然顽劣,但不至于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方才她也是为救姑娘而心急才误打了姑娘,姑娘能否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她这一回?”

妙手盯着他,一双眼睛看得通透。

她道:“方才在船上你一声不吭,如今又肯为了她说这些好话,说白了你与她是一伙的,不肯帮我就是了。”

乔月接过话头:“你这不是废话!我两个青梅竹马,自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算什么东西,竟然让他帮你作证?”

妙手第一次在乔月说话时直视她,乔月这话直戳人肺管子,妙手气急,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乔月一得意,还要再嘲讽几句,荀睦拦下她,眼神示意她别再多事,她只好忍下去。

那妙手忽然笑起来,她道:“也成,我可以不做追究,不过公子得答应我一件事。”

荀睦:“什么事?”

妙手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低缓暧昧:“三日后申时一刻在凤来亭等你,不见不散。”

“若是你不来……”

她笑而不语,意思已经很明显。

荀睦沉吟片刻,他看了乔月一眼,眼神里“都怪你”三个字快要喷薄而出。他思量片刻道:“好。”

妙手瞧了乔月一眼,又补充道:“什么人也不许带,只准你一人来。”

*

孙大人几人一早就从医馆回了驿站,他放出消息,声称自己旧疾复发,需要静养些时日。而荀睦及乔月二人回到驿站时,看到的却是这人好好地坐在庭院中与他家夫人猜拳玩儿。

自上次察觉王晋有异之后,他们便让巡守驿站的守卫全部撤下去了,这一片角落里再无旁人,他们便愈加放肆了些。

见到荀睦及乔月回来,孙斌率先抬起头招呼了一声。

因他分神,这一把又是王袖婉赢了。

乔月走近,道:“大人、夫人,你们今日好兴致啊。”

王袖婉笑了笑,她道:“你们回来的正好,我与大人打赌呢。”

乔月凑近她几分,问道:“是什么赌,赌什么?”

王袖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从孙斌手里抽出那张白纸黑字的通缉令,解释道:“我们在赌这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乔月粗略读了一遍这个通缉令,而后她交给荀睦一看。

她道:“夫人是赌的什么?”

王袖婉撇去茶碗边缘上的浮沫,啜了一口清茶,道:“是男人。”

孙斌驳道:“我不同意。”

“这上面死的都是一些男人,这便罢了,还都是正当壮年的青年人,这点一定有猫腻,像是女人会做出来的事。”

他在刑部待得久了,这点直觉还是有的。

王袖婉也坚持己见:“你说的不错,不过正因都是些壮年人,女人家哪里有这样的力气去扳倒他们,一个两个便罢了,这么些个怎能次次得手?”

孙斌道:“正因她成了惯犯,‘熟能生巧’。”

王袖婉拿着团扇扇了两下,对此不置可否。

荀睦将通缉令又叠好搁置在孙斌面前,他皱眉道:“怎么死了这么多,都是一个人杀的吗?”

孙斌点点头:“根据死者年龄相符、身体素质也类似,我推断他们都是死于一人之手。只是这些人的死因尚且不明,等剖尸查验后才知。”

“唉。”荀睦叹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孙斌疑惑道:“哪里未平?”

他盘点着案件进展,道:“凶手和王晋全部被关押在狱中,时机一到便要处决,那个张平因涉及称霸整个县的问题,被押解到了京城处决,他那个会龙堂也被管制,凡是参与过那些事的都被抓起来了,还剩一两个漏网之鱼,衙门不是正在全力搜找吗?”

“处理案情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查清案件的经过需要时间,追捕凶犯需要时间,上报到朝廷也需要时间,总之荀大人,莫要心急就是了。”

荀睦道:“正是那个漏网之鱼的事。”

“方才我去追船家寻物件儿,不知从何方突然跑出来一个蒙面大汉拿刀来砍,那船家认出来人是会龙堂的人,也算是提醒了我们。”

孙斌紧锁眉头,道:“找出这两个漏网之鱼是重中之重,不过依你这样说,把可疑的人全部抓来,让那船家辨认应当不是件难事。”

荀睦嗯了一声:“乔月也和他交过手,应当不难辨认。”

他琢磨了半晌,继续道:“那船家还说,张平那厮替京城某些大人办事,恐怕他这次能死里逃生。”

“哦?”孙斌也觉得惊奇。

他道:“这个船家在哪里,还知道些什么?”

荀睦摇了摇头,“方才我坐了他的船,他家住何方还真是不知晓的,大人要将他唤来么?”

孙斌即吩咐宁驰:“你去跑一趟,打听打听,教他来驿站住一段时日。”

宁驰应着,即去了。

孙斌低声呢喃道:“这个人,可有大用处。”

“罢了,等他来了再说吧,眼前这张卷子不是本县的案子,但那凶犯四处潜逃,他那儿便各地发了令子求协助,只祈祷那凶犯不在本县,不然荀大人你可少不了一番操心了。”

荀睦道:“原本我是跟着大人来此监察,做做书面记录的,谁知来了这儿,大人万事一推,自己享起闲福来了。”

孙斌哈哈笑了两声,道:“我这不是在筹备正事儿吗。”

“不过你今日得的这消息,用处可大了,你且瞧着好戏上演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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