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出席一个聚会自然可以有各种理由。临时加班、孩子生病、出差,不在本地赶不回来,都非常合理。要是想戏剧化一点,还可以单纯因为没混出头而自觉无颜见江东父老,于是选择神隐。
总之,越瑛如果硬要认为这几个人的同时缺席很正常的话,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她知道,当她意识到某个事件的特别的时候,它就一定是特别的。这个想法很唯心,可在这个世界里,却比任何真理都要坚实。
难道说,他们几个一并都?......
越瑛心头急火骤起。她奋力推开影影幢幢地围绕着她,不知向她传达什么的人群,然后冲向房间的尽头那紧紧关闭的大门。身后,似乎有无数双手试图拉扯她,不让她离开这个时空。
越瑛拼命地挣脱着。不,不行。她虽然在过往无数次祈求想要回到2023年,舍弃13年前那了无生趣又随时朝不保夕的生活。但这次,她必须回去,以李丽丽的身份,回到她朋友的身边去。
越瑛从不敢轻易提及,深觉充满中二期幼稚的两个字,此刻被她在胸中大声呐喊。
“守护”。
她挣脱了所有的阻碍,终于成功够到了门把手上,用尽全身力气,往外一拉——
然后,越瑛自己就被硬生生地拉了起来。
她脑袋还昏沉着,眼前的视线只看到了床尾凌乱的白色被子,和被老旧的电视屏幕反射出来的,双眼迷瞪乱发蓬头的一个少女的影子。
这人谁啊,不认识。
“丽丽,叫你半天了,还不起来。”吴思斯还虚握住她的左右手腕,防止睡眼惺忪的越瑛重新倒下。刚刚也是她把越瑛从被窝里扯出来,“外面的天色很不好,看起来快要下大雨了。你要不想在房间里饥肠辘辘地等着别人给你投喂,就赶紧收拾一下去主楼吃早饭。”
“嗯。”越瑛含糊地应了一声,她这时候才算清醒一点。
梦中那种起伏激烈的情绪和近乎真实的感官还在,但具体的许多细节她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尤其是临醒来最后的那一段,越瑛能感觉到这部分的信息非常重要,但在她记忆里却始终朦朦胧胧,像隔了一层纱一般。
她抓了抓后脑勺,让轻微的痛痒增强自己回到现实世界的实感,然后一骨碌起了床。
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后,越瑛跟着吴思斯出门。
刚一开门,一股湿闷的强烈黏腻感就突破了空调营造的干湿平衡,像透明的软泥一样粘在人的皮肤上。越瑛不舒服地抚了抚手臂。
天空上覆盖着沉重而密闭的云层,远处还隐隐有雷声隆隆。昨晚还存在的一丝凉风,今早已经消失个无影无踪。
她们赶紧把门一关,快步下楼,生怕这雨下到半道上。
“真是的,你出发之前怎么都应该先看看天气预报的。”吴思斯刚坐到餐桌上,就向宁毅一嗔怪道。
“怎么不看?‘天气晴朗,局部地区多云转阴’,这可是本地天气预报的原话!鬼知道它居然这么不准,”宁毅一也是一脸的委屈,“今天本来还有丛林探险和激流勇进呢,都是来晖山的必玩项目,现在全泡汤了。”
也是,费心尽力安排的精彩户外行程,眼看着就要被这一场不在计划之中的大雨给搅黄了,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搁谁谁都要委屈一场。
宁毅一话音刚落,餐厅的落地玻璃开始发出稀稀疏疏的敲击声。又过了十来秒,敲击声便变成了瓢泼声。
夏日里山间的暴雨总是来得异常吓人。天空就如同被捅穿了一个大洞,凶猛的雨水从洞中倾泻而下,就像是要把世间万物都刷掉一层皮,目光所及之处通通都附上了一层厚厚的水膜。这样的雨势,别说上山了,就连在路上正常行走都很艰难。
“想开点,起码我们不是出发了之后再下的雨。”越瑛安慰着沮丧的宁毅一。她转回身,打算伴着雨声,好好品尝一下这开启新一天的美味早餐的时候,发现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她无比熟悉的面孔正以完全不熟悉的神游的状态,直愣愣地盯着一碗粥。
越瑛疑惑地用手在李雪徽面前挥了挥,把呆滞中的男生吓了一激灵。
“你干嘛光看不吃啊,辟谷?”看着对方一脸清澈的呆萌,越瑛觉得可爱,忍不住调侃道。
“哼,他昨天晚上扮猪吃老虎,装新手连赢我们二十几把斗地主,让所有人都毫无游戏体验。这不,玩得太兴奋,做了一晚上的春梦,早上醒来就成了这副萎靡不振的鬼样子。”
李雪徽听此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急道:“什么春梦,你别胡说!”他紧张地看了越瑛一眼,然后继续解释,“你听说过谁做……那种梦叫救命的。”
“谁知道你有什么特别癖好……”
李雪徽脸涨得通红,差点就要暴起伤人,连那有气无力的柔弱样子都褪去了七八分。
哦,他也做奇怪的梦了吗?
一旁越瑛摒弃了所有无聊信息,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她正懊恼着自己竟然把重要的预知梦信息给忘掉,于是好奇地开口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李雪徽无语了,怎么连越瑛都对他的梦感兴趣。只是对着她他无论如何也发不出脾气,只得叹息一声:“我就记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其他的真记不得了。”
喘不过气,难道是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
越瑛心想,以前这小子太胖,脂肪堆积压迫到呼吸道,确实有从而引发通气障碍的可能。虽然现在他的体重降到正常水平,但谁知道被改变的气道有没有完全恢复正常。
好吧,这跟她的梦似乎并没什么太大关系。
“这个病得引起重视,考虑下呼吸机吧,这位亲。”于是越瑛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对他道。
李雪徽:?
早餐吃完,越瑛几人便靠在窗边等待雨势变小。可惜天不随人愿,随着时间推移,降雨不仅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有打持久战的意思。庭前的树木被击打得垂头丧气,如注的雨水混杂着泥浆杂物,在庭前汇聚成一条条湍急的小溪,然后又顺着倾斜的地势往山庄后的河流流去。
越瑛若有似无地听到了河道水位暴涨后,巨量的水从高处坠落,将原先秀美的小型瀑布扩充成一条愤怒的巨龙,而后又在低位跌得粉身碎骨的声音。
她莫名有些不安起来。
那个梦里,或者应该说是在那个短暂交汇的时空里,到底预示了什么?她再次搜肠刮肚地回忆着,在无数次倒带重放后终于又多记起一点。
最后两位闲聊的同学具体是谁她已经对不上号了,但他们肯定提到了“毕业旅游”和“西南”这两个词。可很显然,他们全班的毕业旅游没有去云南,而是在这横风横雨的岭南山坳坳里度过的。
而且她隐隐约约记得,毕业旅游在他们的谈话情境下并不是一个好的指代,那么和其联系在一起的云南被提及,肯定也与积极的含义无关。有什么是晖山和云南共有的特征呢?
可惜越瑛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总结了一大堆,却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点。从风景地貌到食物人文,你说没联系,都是祖国的大好河山;你说有联系吧,一个西南一个华南,一个高原一个平原,好像哪哪都不大搭嘎。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焦虑,越瑛感觉自己肠胃有点绞痛了起来,四肢都有些发冷。她忍不住揉了揉腹部。
这时候,餐厅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身影携带着满满的风雨闯进了室内。听到开门声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往大门处看去。
但见陆灵兰一边有些手忙脚乱地收着被吹反骨的雨伞,一边在门口地垫上仔细地将脚底的污泥蹭落。她头发上布满水滴,裤子已湿了一大半,上身穿的一件浅青风衣也变作了暗绿色,竟显出平常看不见的狼狈。
“陆老师,这么大的雨,您怎么过来了。”宁毅一率先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吴思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看我们楼的人大多都起得晚了,刚好我又有带雨伞,就想着帮大家带点吃的回去。”陆灵兰优美的手指划过额间,抹掉了渗落下的水珠,站在那里就活像是一株雨后泣露的幽兰,即便狼狈也是一种夺魄的美。
宁毅一看得眼睛都有点发直了,他带着一种奇妙的陶醉感开口:“老师,您真是太有心太善良了……”
陆灵兰摇了摇头,谦和回应。这时,她好像才注意到餐厅里的其他人,微微一笑:“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还是你们聪明。反正等着也是等着,要不我给大家布置几道口语题?”
“放过我们吧老师,高考都结束了!”
“陆老师,您这职业病实在太顽固了!”
大家装模作样地哀嚎,然后又笑作一团,还有几个同学鞍前马后地替陆灵兰打包食物,一时间餐厅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而越瑛?越瑛已经彻底摆烂了。陆灵兰这么一个行走的定时炸弹,天天装成良师典范在她面前晃,可她既不能对旁人诉说,又不敢也没机会一劳永逸直接下手对付,她都快憋死了。
只见陆灵兰一边拿着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水渍,一边随意而又恰好就落座在她的隔壁。她们只有半臂之隔,陆灵兰身上那好闻又温柔的香气,随着空气的流动悠悠地飘到越瑛的鼻窍。
越瑛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太阳穴上紧绷的血管正突突跳动,还引发了一阵偏头痛。这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紧张让她镇不住自己的本能反应,倏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差点把椅凳子蹬翻,激烈的动作又加剧了身上原有的不适感。
越瑛弓身捂着肚子,疼得唇色脸色发白。
“怎么了,丽丽?”刚还精神不振的李雪徽最先反应过来,绕过半张桌子快速走到她身边,问道,“不舒服吗?”
“我——”越瑛刚要开口,身旁的陆灵兰却忽然惊呼了一声,然后也站起身,攀住了她的肩膀,凑到了她的耳边。
“别动。”
越瑛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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