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
云晚湾记得姜玉衡日后迎娶的皇后叫简蕙兰,生来体带异香,想必就是这位了。
她这么想着,那边简蕙兰行完礼后并未上前,反而往花海深处走去,她穿着绯红的夹袄,几步便于融入那片红色中。
云晚湾先前嗅到的花香味也渐渐稀薄了。
花是普通的杏花,颜色较其他品种稍浓。云晚湾看了几眼,便觉得无趣,不大愿意继续看了。
云老夫人似乎看出了孙女的兴致缺缺,引着她走回连廊,道:“蕙兰那孩子不大喜欢见生人,不是不喜欢你。——花宴约莫再有半个时辰便开始了,咱们去前院瞧瞧去。”
云晚湾点头称是。
简侯府极大,云晚湾跟着云老夫人穿过一道一道曲折回环的连廊,走到脚底泛酸、额头浮上薄汗时,眼前才蓦然开朗,一湾小池塘横在她们对面,池塘上架着一座玲珑的小木桥,对面正是设宴地。
云晚湾搀着老夫人走上小桥,老夫人道:“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了,走了几步路便气喘吁吁。咱们在此处歇歇脚罢!”
于是二人停下,云晚湾倚着护栏,往下眺望。
几只金鳞的大红锦鲤瞧见桥上有人,缓缓游过来,涟漪在它们丝绸似的尾鳍后层叠荡漾开。
她正出着神,老夫人瞧见她的模样,幽幽叹了口气,道:“日子真快啊,你都长这么大了,再过个小半年,便该张罗着嫁人咯。祖母定会给我们晚晚挑选个佳婿!”
经历过前世,云晚湾心里其实不大愿意嫁人,更不愿意嫁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可祖辈的观念根深蒂固,她自然不敢说出这种离经叛道的话。她不知说些什么,沉默不语,手抓紧了护栏。
护栏木有些年头,出手光滑。云晚湾伸手摩挲着,蓦地发现上面篆刻着两个小字:“云湾桥。”
她像个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的孩童,眉眼弯弯,指着那处字给老夫人看:“祖母快看!这桥合我颇有缘呢!”
云老夫人花甲之年,眼睛不大好用了,她贴近看,跟着笑:“确实呢!”
云晚湾这时想到,祖母似乎是不识字的,于是有些无措:“祖母?”
云老夫人来人间这么多年,早就混成了人精,一眼看穿她的无措:“无妨,老身没读过几本书,但我的心肝孙女的名字还是识得的!”
云晚湾闻言心中一暖,伸手搂紧了祖母的胳膊。
云老夫人歇够了脚,两人便往设宴处走。
没走两步,老夫人忽而叹息一声,感慨道:“说到名字,你可知你为何叫‘晚湾’?”
云晚湾摇头道:“不知。”
须臾道:“是因为孙女出生在酉时吗?”
“不是。”老夫人笑,“你出生那年,上京人爱用出生时辰的叠字当新娃娃名字。当年你父亲差点给你取名叫‘酉酉’,你母亲不同意,说了许多老身听不懂的字词,最后道,‘酉’字有蓄水之意,恰好你出生时旧宅临着一湾小河,你又生在傍晚,便叫晚湾了。”
这却是云晚湾不知道的。她竖着耳朵,欲听祖母多说些有关自己母亲的事情,云老夫人脸色却一凝,停住话头。
云晚湾抬眼,原来她们已经走下桥,走到宴中了。
两人方一入宴,被众人围着的一个贵妇人便朝两人走来。
妇人穿着沉香色锦罗补服,发髻上簪着孔雀镶蓝金钗,眉心坠着一点珍珠坠,气度不凡,华贵而不显庸俗。
云晚湾便知,这是长阳县主了。
她屈膝道万福,县主瞧着她行完礼,才含着笑伸手去扶:“我上次见晚湾,她还是个垂髫小儿呢,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
言罢,拉着云晚湾仔细瞧了一阵,赞叹道:“好标志的美人,比当年的董妹妹还要漂亮些呢!”
云老夫人自然喜自家孙女的好话,但还要笑眯眯地谦让:“哪里,董氏端庄英气,晚湾太过温润了,气场镇不住人,还是她母亲更胜一筹。”
云晚湾不大认得县主,但知道她们口中的“董氏”是在说自己母亲,于是端着体态、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耳朵专心致志地听她们的谈话。
县主又说了几句闲话,突然看向云晚湾,话音一转:“说起来,晚湾也算我的侄女呢。”
云晚湾忙道:“不敢,不敢。”
老夫人含笑看着她俩,并没有出声制止。云晚湾便知县主确实与自家祖母亲近,悬着的心也放松了些。
“嗳。”县主将老夫人安置坐下,又将云晚湾拉进上京有名姓的贵妇人群中,笑道,“都来瞧瞧,这是云家的闺女,我的好侄女,长得俊不俊?”
云晚湾稀里糊涂地跟着她,闻言行礼道万福。
县主的面子,诸位夫人自然是要给的。
县主拉着云晚湾,敛眸依次问好。
云晚湾将脊背绷地笔直。宴上来的,皆是上京有头有脸的夫人,多数身带品阶,她唯恐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出了差池,怠慢了哪位夫人。
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阵爽利的笑声,云晚湾抬眼看,梳着双刀髻的夫人起身拉着她的手,道:“这哪像是县主的干侄女,我瞧着这模样气派,应该是亲侄女才是!”
县主此时贴近她的耳边,道:“这位是御史夫人,同你母亲是手帕交。她夫君早先年领了济州刺史,一家人近来才返京。”
云晚湾一听是母亲旧友,心中亲近了几分,忙道:“夫人好。”
天色渐渐沉下来,设宴的长廊檐角次第升起了橘黄的方灯笼,澄黄的穗子随着风轻轻摇曳。
云晚湾向大人们问过好,便告退了。
宴旁有个小花园,云晚湾琢磨着还得有一段时间才开宴,便知会了祖母,便与喜桐提着盏灯笼,一同去花园里散步了。
花园一侧有湾小池塘,云晚湾眯眼辨识片刻,认出这正是云湾桥底下的那湾池塘,于是向简侯府上仆役讨要了鱼食,准备喂鱼去。
此次宴会邀请了诸位夫人、正值芳龄的贵女并几位极其尊贵的皇亲男眷。云晚湾一路走来,却没见到几位同龄人,想来应是去其他地方游乐了。
她打小体弱,不大喜闹,选择小花园,其实有刻意避开人群之意。
她正同喜桐说着话,冷不丁身后传来一阵鼎沸的人声,主仆二人对视一眼,诧异回眸。
打设宴地相反方向,隐约可见几点零星的灯光,须臾,几个年轻男子并女子的声音遥遥传来:
“那狗奴才呢?”
“他躲不远的!”
“传令下去,谁要是找到那狗奴才,本王赏他一百两白银!”
于此同时,云晚湾头顶的花树窸窣响动,纷纷扬扬洒下几片花瓣,旋即她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她一惊,方要叫人,那影子却“噗通”一声,径直沉入池塘里了。
喜桐慌了阵脚,语无伦次道:“这……小姐,咱们要不要喊人来救啊?”
云晚湾抬手示意她噤声,接过她手中的灯笼,轻轻往水面照了照。
池水清澈,涟漪幽幽荡开。
她望进一双清澈的狭长眼眸里。
那眼眸尚未没进水里,眼神有些冷,仿佛结了一层寒冰。望见云晚湾,他微愣,面色稍缓了些许。他冲她轻轻摇摇头,然后沉进池面。
云晚湾心神颤了颤,握紧手柄。
是沈庭书!
云晚湾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的缘分,竟接二连三地与水脱不了干系!上一次她被他从水里捞出,这次两人颠倒了位置,她站在岸边,看着他浮在水里。
她心跳怦然,却不曾乱了阵脚。
沈庭书会武,在水中应当是可以屏息片刻的。
夜渐深,水面上朦胧地笼上一层薄雾。联想到方才的人声,云晚湾心底有了底。
她十分镇定地收回灯笼,将灯油稍稍拨出一些,转身走开几步,背对池塘。
灯光变得晦涩。
身后那帮人在转瞬之间靠近,寂静的池塘边霎时变得喧哗。他们在距她三丈远处停住脚步。明灭的灯火中,有小厮抬起灯笼,扬声道:“何人在此?”
云晚湾不应声。
那小厮又靠近了些,云晚湾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喜桐,慌了神的喜桐此时才回过神来,扬声回道:“骠骑大将军之女云氏在此,敢问各位何事?”
那小厮又欲说什么,被一道温润的声音打断。
“那,请问云小姐,可曾见到一个穿着黑衣的侍卫?”
是姜玉衡。
云晚湾的心脏“咚咚”狂跳。她抿抿唇,心道:“冤家路窄。”
她真的不想看见这个人,怎知天意弄人,偏生让他们打了照面,她不得不与他周旋。
于是她假装并没有认出他,回道:“不曾。”
这时,姜玉衡右手边、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人一把夺过小厮手里的灯笼,发话:“二哥何必多费口舌,直接过去看不就得了。”
他带着一众小厮,气势汹汹的朝云晚湾这边来。云晚湾看清他的脸,心道:“原来是这个纨绔。”
此人正是五皇子,因着母妃受宠,年纪与她差不多大,人却嚣张跋扈极了。前世被姜玉衡利用完后,似乎留了个全尸。
他的跋扈,上京无人不知,前世云晚湾曾经也被他骚扰过。她心底有些发怵,但一想到身后池塘里的沈庭书,心底涌上些勇气,不曾让路。
那五皇子扬起灯笼,正欲张口骂人,冷不丁照见云晚湾的脸,一时口中酝酿的污言秽语抛到九霄云外,自己原本要做的事情也抛之脑后了。
灯笼“啪”的落地,五皇子搓搓双手,磕磕绊绊道:“洛神……神仙姐姐?”
云晚湾一愣,但潜意识让她后退两步,不作回答。
抬头四下环视,视围过来的众人面面相觑,连姜玉衡眼中都蒙上几丝不解。
五皇子脚下踟蹰,正欲说些什么,云晚湾身后的池塘突然迸出一道银瓶乍破、水浆迸开的喧哗声,云晚湾最先回过神,回眼望去,一道挺拔的身影劈开水面,跃至半空,似一道淋漓的泼墨。
她的一颗心脏瞬间揪紧了。
众人未及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已经倏地俯滑下来,用云晚湾看不清的动作,迅速挑下五皇子腰间别着的姜黄玉璜,旋即单膝跪地,双手奉着那玉璜,轻声道:“五殿下,臣赢了。”
沈庭书:娘子!我潇不潇洒?
云晚湾:虽然但是……作者可能把你写的有些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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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花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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