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真正的李陵和。
正在被改造的这具身体没有体温，没有心跳，不会流血也不会流泪。所有被认为是弱点的存在都会被剥夺。
皮肤泛着金属的光泽，每一根骨头，乃至每一根发丝都可以成为武器。冬春亲眼见证器官的剥离，合金的植入。直到现在，金属的骨架支撑起一个人形怪物。
眼球，大脑以及部分连接在一起的神经，未经过改造的一切都被妥善地保存在器皿中，高悬在骨架之上。等到身体的改造彻底完成，这具躯体将会成为冬春最大的武器。
现在冬春通过身体上方的眼球用眼神细细描摹着自己。
李延年敏锐的感知力让他在第一时间捕捉到瞳孔移动时营养液的波动，正好手上的缝合也到了尾声，示意助手结束这次的改造，慢条斯理地收拾起仪器。
“还满意你看到的吗，虽然不能在最完美的年龄完成改造，但现在这样也别具美感。”
“这份美丽还需要感谢你的母亲，如果不是她将你偷偷带走，你也不会只能停留在十岁。”
一旁的助手装作什么也听不见的样子，带着器具沉默地退出静房。
冬春移开视线装作听不见他挑拨离间的话语，因为过度的改造导致李延年对于声音极为敏感，这让他拒绝为李陵和这具身体配置发声装置，静房里也不允许出现其他声音。
冬春只能通过光屏表达自己的想法——烦不烦？
但很显然，李延年只是需要一个听众，他划走眼前的光屏继续自己的演讲：“身为你的父亲，我为你感到自豪。”他慈爱的目光一寸寸舔舐着这具身体，
“多么完美的造物，合该取代那些凡物。”
新的改造已经结束，冬春将数据连接到身体的中枢后顺利地站起身，懒得听李延年无聊的演讲直接关闭了听觉系统，走到放着营养液的柜子旁，熟练地打开颅顶往里面倒入液体，明明可以直接感知却像人类一样晃晃脑袋确认足量之后，先将眼球放置于眼眶中，再将大脑安装进颅内，最后再关上颅顶，动作一气呵成。
期间李延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一切，对于脖子以上明显的弱点感到不满，也对冬春晃脑袋的动作感到多余。
做完一切后冬春转身打开门准备直接离开。门外的研究员准备敲门的手还未抬起，低下头看见冬春，僵硬的往右侧让了几步表示无害。等冬春离开之后才发现自己背后满是冷汗，想要大口喘气却又害怕自己会惹怒李延年，只能掐着掌心提醒自己：“教授，K0667号实验体修复完成，请求继续改造。”
李延年的耳朵微动将新的降噪透膜贴到耳道内侧，点头表示知道了，“DC已经去了。”
修复室里郭延槐熟练地拆卸着自己的左手臂，检查完新零件的适配性再装回去：“你去和教授说说，让他把我剩下的部位一起改造完，这副身体每次去污染区出任务太影响效率了。”
音响里的电子音显得格外不近人情：“供不起。”
冬春在郭延槐左眼前调出一份资源分布图。
现今蓝星三分之二的矿场资源都位于污染区，官方每年对外派出的探索队，十支队伍中有九只回不来，不是被海洋吞噬，就是被畸形分食。
郭延槐拆下右腿：“说说而已，反正申请也不会通过。”检查完右腿的零件也懒得接回去，随手放在一边，又拆下左腿，“你最近梦境很缺人？”
冬春趴在手术台上，这个姿势可以让营养液更好地浸润双眼，修复因眨眼而造成的磨损：“你听谁说的？”
“悉尼发来的消息，说梁要因为李陵白要进入梦境发火，正在家里砸东西，吓得她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像是想到悉尼举足不定的样子，他笑着拉过一旁的轮椅，双手用力撑起身体坐到轮椅里，“不是说打算过一段时间再拉她进入梦境吗？”
“她打算主动进入梦境一寻究竟。”冬春对于李陵白的身体并不感兴趣，她对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大多无动于衷。
“不是正和我们意吗？梁要发什么疯。”郭延槐挠挠脑袋，不明所以。
“她发疯就任由她发疯好了。”冬春翻了个身，面朝上感受液体滑过眼球的触感，“情绪发泄出来不要影响计划就好。”
郭延槐操作着轮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你怎么知道她就疯这一次，那丫头心眼可多，上次还疯到找我来要沙漠里关于你的记忆，我只是接个人而已，就看了一眼确认人没错就回来了，哪里来的记忆给她。”
“不是没要到吗。”
“那是因为真没什么能给她，要是真有什么她能就这么走了？”
“之前也是，要不是老板不允许，她的身体也经不起改造，我们怕是又要添上一员。”
“上次我带回来的人全部送到V30作为实验体，那批人本来是留着作为奇行新变种用的，就因为一个病秧子，全浪费了。”
郭延槐总爱乱说话，有时候冬春会想，他迟早会死在这张没把门的嘴上。
“这么在我面前谈论梁要，不怕触动指令。”郭延槐的电动轮椅被强制断电，斜靠在椅背上的人也不在意，他碎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等‘夏秋’完全解析之后，指令还有没有效果都是未知数，不然她和你玩什么姐妹情深的游戏？”
关于‘夏秋’完全解析后会发生什么，李延年同梁正言做出过许多猜测。但随着近些年来的资料解锁，这些猜测逐渐成真。梁正言讨厌失控的感觉，却唯独在实验这方面插不了手。李延年又是个疯子只期待最完美的作品。
对于冬春而言，等’夏秋’彻底解锁，就会同‘冬春’一起被永久锁定，这具身体里只会存在李陵和。
周围的灯管不断发出电流声，成排的白炽灯在强电流之下不断罢工。
“实话来说，梁要真是梁家的种。”一片黑暗之中，郭延槐不受障碍地转着轮椅驶向放置双腿的地方。
冬春笑了一声：“你好像对他们的事情很了解。”
“从其他人嘴里听说来的。”郭延槐对于八卦有着天然的敏锐，“老板身边换了不少人，留下来的老人清醒的时候又什么都不肯说，我就使了些小手段。”他比划了着一点点的手势，“没办法，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冬春发送出共享的请求：“让我看看。”
郭延槐同意了请求，看着眼前自动显现的记录说到：“幸好我们在一边，不然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冬春划动着画面翻看着视频记录，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你也觉得他们互相爱着对方吗？”冬春又翻了身。
“我想象不出来人类和AI谈感情，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也许‘夏秋’是真的爱上了梁老板所以他才能逃过一劫。”
“你呢，你也会爱上人类吗？”
郭延槐狭促地笑出声；“啊！忘记了，你现在这副样子放在人类社会那是违法的。”
“反正AI怎么可能会爱上人类。”郭延槐双手搭在脑袋后面自顾自回答道。
冬春避开他的问题说道：“……看来这个答案只有等到解析完成的那天才能知道。”
但如果要冬春来回答，人类和异类怎么能谈感情。
***
2126年5月16日下午四点，22区的暴雨如期而至。
李陵白望着窗外的大雨，思绪飘飘扬扬，不知怎么地想起了之前在办公室和杨慎的对话。
李陵白在杨慎办公室门口等了有一小会才见到他从会议室回来。
“怎么不进去等？”杨慎推开门，将桌上的一份资料理到一边，从抽屉里重新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李陵白面前：“这是今早数据组的最新数据。”
构架偏离，梦境反复七次，无任何脑受损现象。
这是根据执行组的反馈分析出的最新数据。李陵白越往下翻越是心惊。手中的文件发出脆弱的呻吟声，李陵白只能皱着眉头抚平文件上的褶皱翻到最后一页。
姓名：沈风移
性别：男
职业：兽医
??
陷入时间：2126年5月3号上午8点42分。
苏醒时间：——
“负责沈风移的执行人员清醒之后就将情况反馈给我们研究部，但根据数据组的监测数据反映，梦境全程并未检测到任何异常数据波动。”
李陵白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杨慎：“每次梦境唤醒过程都有数据组全程监控，怎么可能会出现无法检测的情况？”
杨慎的视线看向窗外，黑压压的云层不断堆积挤压，隐隐有雷声作响。
“而且5月3号的案例怎么会拖到今天才有反馈？”
“以往的唤醒过程最长不超过5日，难道和梦境反复有关？”李陵白被疑惑充斥着大脑，她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
杨慎十指交叠支撑着下巴，凝视着李陵白的眼睛：“除了第二个问题我能给你具体的回答之外，其他问题都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早在5月8号下午数据组就将情况反映到我这来了，各部门部长之间早就开过一次会议，虽然执行员本人并没有受到影响但孔部的意思是想要强制唤醒执行员结束梦境唤醒过程。在经过讨论后经由一些不便于告知的原因，我们决定在执行员本身未出现异常前继续唤醒过程。这也是为什么这份资料会拖到今天的原因，在昨天夜里九点38分，她们醒了。”
“这件事情我原本是打算在今天的会议上公布的，但李副组你主动提出想要进入梦境的想法让我对这件事有了新的思考。”
“或许，梦境一日游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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